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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灯会

阿忍下午便出门了。她想先探探长安娘子们的装束、妆容是怎样的,怕自己显得土气,被人笑话。昨天与曹沛沛一同上街还买了画眉墨和胭脂,她如今躲在帷帽后面,仔细地观察着。因为杨贵妃爱涂极白的铅粉,再在腮边涂极深的胭脂,连擦汗的手帕也染红,许多贵妇也学着这样打扮;年轻些的小娘子则爱在额头上画蕊黄妆、贴花钿,在唇边画面靥;当然选择不施粉黛、男装上街的娘子也不在少数。

她来自小地方,一时间还不能接受长安这样雍容夸张的妆面,眉毛没技术也画不好,就往唇上涂点胭脂算了。胭脂她随身带在身上,便在城内河边蹲下,掀开帷帽一角,涂了个小蝴蝶的形状。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她此前从未见过街上能有这么多人:许多灯楼、灯树已经搭起来,脚手架上都是忙碌的人,各家店铺正在牌匾边挂灯笼,许多家庭已经吃过晚饭、结伴出行了,大家族更是有整齐的马队和统一的服饰。无问贵贱,男女混杂,缁素不分。巨大的期待与喜悦悬浮在空中,使凛冽的空气都温暖起来。

走到朱雀门前,天门街从这里延伸向明德门去,是长安城的中轴大道,宽度足足有四百六十五尺。数代皇帝的玉辇从此处往城南祭天,现在小小一个赵安忍也站在这里,感受数百年的大风呼呼刮过。

行人越来越多了,冬天的天也黑得快,出门时觉得日落前有时间来回一趟,现在发现还是低估了距离。黑暗低伏着降临在大地上,远远近近的灯火哧哧地亮起来,人潮一波一波地涌出,她毕竟是个独自上街的女子,连忙惴惴不安地将帷帽系紧。隔着一层白纱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火光与人群,红红黑黑,她在模糊的色块中被左右推搡着走。

现在并无看灯的心思,只想快点回都城驿,这样盛大的场面她一个沙州的姑娘应付不来。

后面突然有小孩的嬉闹声,两只小手隔着裙子抓住了她的腿;躲闪着向左靠去,浓烈的男人的汗味便扑面而来,一张衰老的男人的脸凑近白纱瞄他。阿忍心里憷得发毛,只是低着头,看着脚下清晰的路一步一步走着,祈盼人群能渐渐分散。难怪女人要么结伴上街,要么和家属一起,尊贵些的就得带仆从呢,她默想,身边的几个男人好像在故意挤自己。

突然一只手掀起了帷帽的纱帐,她立刻抬头,伽衡弯着腰与她四目相对,笑道:“跟我来。”他一只手虚虚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环在她背后阻挡人群,慢慢带她挪出来人潮。身边的人见他这样一个高大的胡人,便自动隔开了些。

他既没问她怎么不守约在驿站门口等,也没问她怎么一个人跑出来。

自从伽衡出现的那一刻起,莫大的安全感就油然而生。阿忍原来是为了避人才戴的帷帽,既然他来了,便取下背在身后。更何况帽檐也挡视线,他太高了,会看不见他的脸。

世界一下子变得清晰可控,朱雀门口一座巨大的鱼灯在此刻被点亮,橙黄的光晕在她身后弥漫开。阿忍笑吟吟地拢了拢披肩,平日里笑不露齿,这下连牙齿都露出来一点点,在她蝴蝶形的胭脂中间。

伽衡凝视着她说:“你好漂亮。”

第二盏鱼灯亮起,就在他们身边,将阿忍瓷玉一般的皮肤照得温润生光。他一时间有点口干舌燥,在这样的美面前,他的爱慕都要变成虔诚。人们惊呼:“开始游车了!”他们转头望去,乐工坐在牛车上吹奏,牛被装扮成虎、犀的样子,两道走着无数宫女唱歌跳舞,越来越多普通人家的妇女也加入游车的队伍。两只大象紧跟其后,背上驮着巨型灯轮,它们迎风走,灯轮就流光溢彩地缓慢旋转着,珍珠玉石与金银穗互相碰撞着作响。

“今日无论贵贱,长安城有名的美人都会坐在这象车上游街。”伽衡给她一指,“那个是女蛮国的子夜歌。”

女蛮国是个小国,其国中美女高髻金冠,璎珞被体,唐朝爱管美丽的女子叫菩萨,乐工便为作《菩萨蛮曲》。阿忍仰头望去,见那容貌俏丽的女子束着高高的发冠,身上没有衣料,完全是用精美的宝石遮蔽的,然而神情却庄严异常。路边的富家子开始往象车上砸金子,几个牵象的人忙挡住,怕他们惊扰了大象。

大象一只又一只走来,被压严实的路面已经浮出尘土,有些人伽衡认识,便在她耳边解释这是谁。倒不是说他真有多留意长安的美女,只是熟人遍布、听得也多,甚至很多胡姬就是他从西域接送到长安来的。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最后一辆车出现了,两个宫女擎着芭蕉形的虎皮扇站在体态丰腴的女人背后,大象每走一步,伴随的童子就往街边撒一捧珍珠。

杨贵妃赤脚站在金莲花底座上,满头珠翠、环珮珰然,十几尺长的披帛在身后随风飘飞。她果然画着那种极红极白的妆容,全天下也就杨贵妃一人画着让阿忍不觉得奇怪,不仅如此,甚至让她神魂跟着震颤起来;杨贵妃抬着下巴微微一笑,四周的花灯顿时就黯然失色,连光亮和色彩都像是对她俯首听命的臣子,只将她一人照成整条天街最夺目的女人。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阿忍呆呆地看着,第一次被如此绝对的美貌冲击得话也不会说了。直到伽衡道:“你之前说不能与歌女作比,杨贵妃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在我看来还是不如——”

她这才回过神来,不可思议道:“你什么审美呀?”

“真的,她涂得跟个年画娃娃似的。”

阿忍连忙比嘘的手势,生怕这样乱说要被拖进宫里打板子。伽衡只好在心里为自己鸣冤,他的审美很固定,喜欢带有神仙气质的女子——比方说那身形表情如壁画般古典的子夜歌,在他看来就比人间贵妃好看。

早年间他买卖画像和木泥塑像,甄别遴选那些风格迥异、手法不同的神仙菩萨,总是喜欢它们的一部分,而觉得另一部分差强人意,审美与灵感也在这些经历中一点一滴地积攒着,直到看见阿忍的那天最终凝结成一个固定形象。她仅仅是站在那里,他就爱她,他甚至思念她——像是千百年前,阿忍如菩萨一般无情无欲地亲吻过他的额头。

他伸手碰了碰阿忍的指尖,她颤抖了一下,没有缩回去,他的手指便逐渐挪移上去,紧紧牵住。阿忍手心迅速就起了一层薄汗,他用食指蹭了蹭。

又走几步,踏歌的队伍便到来了。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帝京。三百内人连袖舞,一时天上著词声。年轻男女肩抵着肩,踏足而舞、联袂而歌,不断变化着队形,齐齐甩袖子时便是一阵香风袭来,据说他们要连跳三天三夜不停歇。人流又逐渐变密集,划旱船、吞剑走绳、摔跤相扑的杂耍艺人纷纷上街,伽衡指着舞马队的其中一人道:“这是闻法,闻公子。”

阿忍震惊道:“闻先生他居然有儿子?”

“嗯。很久以前闻夫人就是在子夜歌那个位置游街的头牌娘子,后来闻辩为她赎了身,帮她开了间赌坊。虽说叫闻夫人,但是唐律规定‘良贱不得为婚’,法律上只能算妾室,闻辩对她却是正室待遇。我听说的不多,不过这位闻公子纨绔刁恶是出了名的。”

马跑得飞快。伽衡注意到闻法双手都攥着缰绳,不知如何催马快跑的?直到马匹跑过他们的时候,才看到它的尾巴在烧。他皱起眉。

一个个身形敏捷的男人先是牵着缰绳与马一起奔跑,跑几步后跳上马背站着,不管马匹在鼓乐中昂首奋蹄还是铆足狂奔,骑手始终稳稳站着,甚至还能摆出舞剑的姿势。闻证在娘子们的叫声中显得自鸣得意;更多女子在喊“解大侠”,闻证后面的一个男人便呲着大牙坐回马身上,突然身子倾到与地面平行的程度,伸出一只手,与女子们伸出的手一一击掌。阿忍是没伸手的,他硬是又往外蹿了点,强行拍了她垂在身边的另一只手掌。

伽衡异常震惊,吹了声口哨,叫那马犹疑不定地刹住了。

“解大侠”十分无辜地回过头来。这张脸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是不是在粟特的岁首节上夺冠的那一个?”

“是我!哎呀,熟人,”解大侠立刻翻身下马,把他那只空闲的手也握了握,“不好意思没看见你俩牵这么紧。你是当时也在场吗?”

伽衡点了点头。

“那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解不寻,”解不寻好像是对着伽衡说话,却又朝阿忍眨了眨眼睛,一双丹凤眼光莹内敛,英俊倜傥,“若遇到危难,只需大叫一声‘解大侠’,我听到自会前来相助。”

伽衡与阿忍也自报姓名。马拉坎达竞技场上那个潇洒落寞的背影与这个恣意快活的解不寻重叠,伽衡原先便佩服他,又见他是个爽快人,也没什么不满了。只是对他这样轻易地摸了阿忍的手耿耿于怀:“这位小娘子性格害羞,我与她相识许久也是第一次牵她的手,你第一次见便摸到了,该当如何呢?”

“今日是上元节,何况我见赵娘子又没有不高兴。”解不寻笑着又看她,“赵娘子,你可千万别觉得冒犯。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觉得你长得像小妹。”

好土的理由,长得像妹妹。伽衡也看她,“她不高兴也不会摆在脸上的。”

阿忍在下面狂拽他袖子,别说了别说了,你知道我害羞就别说了!

解不寻本来就是爱找乐子的人,闻言立刻道:“既然如此,你替她出气?我们比谁先折一枝树枝送给赵娘子。谁输了谁请客。”他一指远处的花树,枝头都吊了小灯盏,用彩蜡和丝帛装饰着。伽衡答应了,转身向队内的人借了一匹马。

他俩人坐稳后,同声喊着三二一,闪电般蹿了出去。阿忍心道哪里是为我出气,分明是你们想玩吧,好笑地摇了摇头。

无论是怎样的烈马到了伽衡手上都只有听话的份儿,他扯着缰绳,操控着马躲避着人群;解不寻见前面来了一列车队,干脆踩在马背上一下跳到车顶,然后一辆辆跳过去。眼见他手就要够到树枝了,伽衡突然一鞭子打过来,整棵树晃荡着洒出蜡油,解不寻忙侧身回避。伽衡一踢马肚子,马整个直立起来,他顺手折下树枝就回转;这边解不寻也采到了,又使出轻功一路跑回马背上,按理说他是距离阿忍比较近的。

然而马的速度很快,他若一直骑着伸手给她,怕树枝上沾的蜡油会烫到她。因此最后一段距离还是慢了下来,伽衡这时候才全速赶到,他只用双腿夹着马身,左手远远地拎着那根树枝,右手直接揽到阿忍腰上,一把将她拐上马来,这才慢慢减速,将树枝递给她。解不寻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阿忍凭空就不见了,他抬头瞪伽衡:“你怎么直接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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