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君芮特地发来消息道谢时,伊莫几乎快要睡着。她抓起枕边提示灯不停闪烁的手机,揉了揉眼睛。
“比着你的作业照猫画虎写到现在,总算搞了个七七八八,看来,我还是比较适合写程序。”
“程序员吃香喝辣呀,哲学家只能蹲在土路边啃白面馍馍。”
“就算事实如此,挣那么多钱对我累死累活、枯燥无味的生活又有什么用处呢?”
“包养我啊,我替你花。”
“你怎么这么好笑。”
秦君芮发来一长串“哈哈哈”,伊莫躺着举手机手臂太酸,打着哈欠翻了个身。
“你上次是不是说,隋欣在宿舍楼堵过你?”
“怎么啦?”
“她可真是……”
原来她叫隋欣。伊莫几乎都快忘了那个杵在楼梯口硬生生熬到迟到的早上,她什么都没做,但又狼狈得胜似躲避警察的小偷。秦君芮今晚冷不丁提起来,看来霜露重重的秋夜相当容易激发人的倾诉欲。
如果说徐缓是弦月,那么他的生命中注定会围绕许多许多的星星,伊莫无意了解每一颗星的来处与去向,因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夜空中身处何方。
对面李来佳的梦话划破黑夜的静谧,月光洒落在湿漉漉的盥洗台,亮闪闪的水珠像极了维纳斯女神遗落在人间的钻石。伊莫又打了个哈欠,摆好枕头等待这个故事。
“其实……很短,到头来不过是一个绞尽脑汁的普通故事……”
隋欣是F大的院花,虽然争妍斗艳的艺术学院最不缺的就是“院花”。
从小学时候的第一场音乐汇演开始,她就明白,赢得海浪般的掌声只需要她动动手指弹弹钢琴曲这么简单,博取他人的目光比买一件时髦的新衣服都更来得轻松。十七八岁的艺考岁月,日子不比过往的任何一天刺激,亦不比未来的任何一天艰难。
一切来得那样容易,令她早早以为,得到的和未得到的都是“欣格格”应得的。
“格格”大略便是“公主”之意,她从小便被周围人如此教导,凡是格格的东西,谁都不能碰。
她被赞美的浪花簇拥到麻木了何为美,却能极其敏锐地辨别何为丑。因而当姜弘将她准备用于参加音乐会演出的艺术照摆到她面前时,她顿时怒火中烧。她在毫不粉饰糟糕情绪这点上,极度欠缺成年人所应具备的稳重豁达。
“我可是花了银子的,这大几十张连一张好看的都挑不出来,你自己睁大眼睛瞧瞧!这全是傻瓜修图?痕迹明显得令人发指好不好!”
隋欣像老师指责学生般一张张指出缺陷,尖锐的语气仿佛饱含枪林弹雨,吓得只身离家初入校园的毛头小子姜弘一个劲儿道歉,最后甚至无意识之下对着口不留情的大小姐鞠起了躬。
“学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姜弘,别这样。”
姜弘脊背受力,条件反射将背挺得笔直。他明白来人的弦外之音——永远不要对任何人卑躬屈膝。
捶姜弘的手停在隋欣面前,温和道:“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隋欣光顾着咄咄逼人,根本没留意到徐缓的靠近。徐缓等了片刻,隋欣仍张着嘴不说话,他权当她默许,小心翼翼接过那沓差点儿被一口气撕掉的照片。
隋欣被黑夜裹挟的脸迎来黎明。徐缓垂着头细细察看每一张照片,谦和有礼的气质与她方才的暴跳如雷简直云泥有别。隋欣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半晌才轻轻支吾出一个迟到的“哦”字。
她手心沁出汗。眼前的人让她联想起春日里染了八重樱气息的风。
“是我不好。姜弘现在还没那个金刚钻,是我强推他上阵揽瓷器活的。”
为什么这人能将玩世不恭与郑重其事两种截然相反的神情糅合得恰到好处?隋欣咂摸他的话,一时讲不出上档次的评价,反正不讨厌,且深谙人情世故。
徐缓接到姜弘偷偷发来的SOS短信,匆匆赶来救场,结果,只是一个女生的小题大做。摄影社的成员选择性对外接有偿摄影订单,“自古”便是前辈们代代沿袭的传统,在口碑与实力两块招牌招徕下,上门的订单络绎不绝。徐缓有意把新人姜弘推出去独当一面,因而把隋欣的拍摄任务交给了他——院花是朵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拍砸成根草。
看来,不是他把女人想得太简单,就是低估了她们的高标准。
姜弘深受打击,摩挲相机带的动作显然是为了释放不安。徐缓有些同情地回身望望他,担心他会不会从此讨厌女人这个群体。
隋欣穿着最隆重的衣服前去赴约。
礼堂、桥边、林间……每一个可能适合她的背景徐缓都带她走了一遍,不厌其烦地为她找角度,采光线,甚至放下男生的身段手把手指导她摆出相当女气的动作。
隋欣转了性,没有一句异议,只是安安静静跟随着他,享受着他所带来的这份难得的安心。
徐缓提议亲自为她补拍,原数退回订金和尾款,算是作为对她微不足道的补偿。隋欣连连摆手拒绝,这种便宜她还是不会占的。徐缓扳过兀自神伤的姜弘转身往回走,笑笑说,“就当我是为了实践自己的摄影理念,你来替我免费当模特,这样总行了吧?”
隋欣那天就这么目送他远去,就像凝望着被风卷起的八重樱花瓣消失于天际。
徐缓将自己的修图意见整理成一篇长档,让隋欣按自己的心意修改补充。隋欣为他的细致敬业惊愕良久,带着说不清的三昧迅速完成了任务。没想到第二天一觉醒来,电子邮箱里便塞满了顺应两人审美被修到臻于极致的照片。她确认了三遍,才敢相信发件时间的确是清晨6:。
“通宵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