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桩昙花一现的校园十大悬案,最终被新起的故事所取代,渐渐在新鲜感此起彼伏的F大里无疾而终。伊莫偶尔想起那枝月色下随水远去的百合花,仍为不知是梦还是现实而恍惚不已。
在上下课的人流间狭路相逢,在食堂的阶梯上迎面相遇,伊莫高挥着手打招呼,而仲珩也还是那般没心没肺地谈天说地。哪家的狼牙土豆一绝啦,哪家新开的奶茶店令人眼前一亮啦,哪家的砂锅挂羊头卖狗肉啦……话题总归是离不开胡吃海塞,而也正是“吃”包容下了一切无法化成语言的纠结。
“那家狼牙土豆都连着三天没开门了,老板是不是跑路了?”
在图馆的公共讨论区,伊莫小声背着,忽而添了一个声音。如果内容不是狼牙土豆,她可能都反应不过来是在对她说话。
喉咙里的诗句断在“思君不见下渝州”。
“大清早就跑那么远?18岁的年轻人就是厉害,真个精力旺盛啊。”
“老太婆不也是老当益壮地来背嘛。”
“……”
“没吃上早饭,太无聊了,来图馆溜溜。”
仲珩下意识想拉开伊莫身侧的椅子,伊莫轻抽一口气,望着他。他像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搭在椅背上的手最终松开,绕了桌子半圈,坐到了伊莫的斜对面。
伊莫指尖故意轻轻一弹,黑色笔帽轻巧地落在桌角边。等她俯身捡起来时,脸上因尴尬而来的不自然已然调整不见。
“还有一个多月考试了,少打点游戏,可以慢慢看起来了。”
白开水一般无味的废话,但对尚未跨入成熟期的男孩也不失为一种切实的提醒。
“别看我这副吊儿郎当的死样子,我GPA高到说出来吓死你!”
仲珩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凶狠。
伊莫轻笑:“哦?那请务必吓死我。”
仲珩赌气似的闭紧嘴绷着脸,伊莫只当是碰上了邻居家的臭屁小孩儿。她也来劲了,稳着,等仲珩自己主动和她说话。
“奶奶。”
“嗯,有屁快放。”
“你们院那个张xx教授怎么样啊?严不严?听说他从来不挂人?他这学期第一次带我们大学语课,连个取经的师兄师姐都没有。”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挂,怎么不挂?至少战死一半吧。”
伊莫十分得意地瞅着仲珩满面惊恐,嘴巴张成了喔形。叫丫傲娇,叫丫吹牛。
伊莫忍住笑,伸出手,发现仲珩坐得离自己太远,只好倾着身子。“教材给我,我给你划重点。照着背,少则六十,多则九十。你奶奶有强大的金手指。”
仲珩两眼放光,立刻双手奉上:“天使奶奶,普度众生,功德无量,一百年后我一定给你多烧点纸。”
“记住丫今天的承诺,我是穷死鬼。”
学了一阵,伊莫忽然心念一动,道: “在日语里,‘勉强’是学习的意思,记住了没?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不奇怪啊,学习本来就是勉强自己。”
“……”
“考考你。水至清则无鱼,下一句是什么?”
“人至贱则无敌。”
伊莫好笑,用方言骂道,“憨包。”
“汉堡?”仲珩摸不着头脑,“咋又扯上汉堡了?”
“你确实挺无敌的。”
自从那晚把伊莫带去酒吧之后,李来佳的脾气越来越暴躁。
没来由的挑刺,无端的怒气,粗暴挂断又反复响起的聒噪电话铃声……李来佳的生活总像是亘着一根绷紧一切的弦,而这根不可捉摸的弦,又总是断裂在夜深人静的凌晨和恹恹欲睡的下午。
任何一个陈吟洲不在上班的时刻。
某天,再一次与陈吟洲关于某件芝麻粒儿大的事争执不下时,李来佳一气之下打翻了桌上的马克杯,开水泼洒进整个笔记本键盘里,屏幕经过短暂的垂死挣扎,终于还是黑了个彻底。
姚桐抓起卫生纸冲过去抢救,见回天乏术,指着李来佳的鼻子骂:“你他妈的撒泼别在宿舍撒,有病就去治!”
李来佳倒一脸没事人的模样,攥着手机从走廊吵到宿舍楼下,和抱着夜归的伊莫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