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校门口等她,远远地,目视着她从人群中走来。
她两手挎着包,视而不见地走过。他满心的期待落空,只好两步走上前拦在她面前。她面色如常,被迫迎视着他。
“您有何贵干?”
他知道她还在生气。有时候他会想,如果她的情感能更加诚恳地外露一些,他或许也不至于如此无措。爱哭爱闹的女孩这么多,她的沉静与隐忍却发芽在这样的场合。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
“齐东玥现在是你同桌,她喜欢喝什么口味的酸奶,你一定知道吧?”
她一愣,旋即认真回忆。“红枣味的,我见她只喝这一种。”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你的一个问题已经问完了。”
她想要绕开他,却被他生生箍了回来。“这是我最后一个请求了,答应我好不好?”
电视剧中的卖惨放在何时何地都是奏效的,他吃准了她容易心软。
“你得了绝症?什么时候?还最后一个呢。”
他不理她骨子里的滑头,只是让她在原地等他。不久,他手握一盒红枣味酸奶回来,把衣袋里的一叠便利贴一并交给她。
她的目光在便利贴上的字与大盒红枣酸奶之间来回游走,脸色慢慢发白。他知道她冰雪聪明,什么都还没说,她便已经猜到了几分。
“我想拜托你帮我把贴了便利贴的酸奶转交齐东玥——每天,直到她给我回应。我给学校附近那家便利店的老板打好招呼了,有个女学生每天去他那里取一盒,我去算总账。便利贴的话,我已经写好50张了。在用完之前一定会结束的,即便对方难追如齐东玥。”
他斟酌着是否应补充点什么,在她听来,才不至于那么残忍。“这件事情很辛苦,之后随便你怎么宰我要报酬,我都奉陪到底。”
等他絮絮解释完,她的眼圈已经红了。她感觉到他静静注视她,受惊的小动物一般慌忙垂下头。薄暮中,她历经一天风尘而略显毛躁的发顶被他尽收眼底。
他感觉到了自己心中的空洞,“那我找别人吧”蓄在嘴边,差点就要半途而废。
“你辛苦我的事情多了去了。”
她整理好情绪,抬起脸时,笑得像那么多年的记忆行将一笔勾销。
“我都记得。”
“我要是不答应呢?”
“你会的。”
他笃定,不聚焦地望着人声渐悄的校园,唯独不敢再看她。
“好,我答应你。”
伊莫把便利贴一张张夹进近期正在读的里——他不喜欢皱巴巴的东西。伊莫最后确认了一眼他简洁的字句,合上。
“美丽的伽西莫多。”
乍看不解其意。
语阅读理解能力高超的好处之一在于,无论作者怎样曲水绕山,读者总能凭直觉,抵达本意。
门外莫妈妈的呼唤,仿若飘落湖面的救命稻草,伊莫六神无主地应答着。穿过客厅的一路,手中的红枣酸奶仿佛咧开嘴嘲笑她的自作多情。直到关上保鲜室的门,那幅画面依旧在脑海中栩栩如生。
无数的痕迹拼贴成记忆剪影,她以为,他也是属意于她的。
是她将臆想审判为现实?
她至今不敢断言。
“你哭什么?”
伊爸和莫妈正为工资的结算争执不下,转头夹菜的工夫,瞧见伊莫端着饭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夫妻俩对视一眼。
伊莫只是摇摇头。
“这次考差了下次再考回来就是了,反正又不是高考,练练手、查漏补缺而已,别往心里去。爸爸妈妈也不会骂你,别自己把自己吓坏了,按照老师的步调来就没问题。”
“她要是能为考差了哭倒好了。我看呀,多半是感情问题。”伊爸的自以为是,总是外化为口无遮拦。这一点,也正是为伊莫所激赏的特质。“幺妹,是不是有了有好感的男同学啊?”
要是换作往日,伊莫肯定会为“知女莫若父”欣喜不已,但此刻,伊爸的善解人意,只能加倍增添她的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