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宪钳住她的下颏,想对她眼里的惊恐视而不见,却又着实被刺伤了。异瞳深目映在她琥珀的瞳仁之上,冷冷地一笑,“是吗?”
笑意没有落在眼底。在她的泪痕上用力地抹过,指腹有着熟握弓刀的粗粝,很快将她的脸揉红,像熟在枝头的软桃。
又深知不对。怎么会是软桃?冷心冷肺的人,长得再粉再嫩,看着汁水丰盈,咬下去却都是硬肉,硌得人牙疼。
见她越发如惊弓之鸟,脸白得和躺在床上的那个孩子比都不相上下了,拓拔宪慢慢松开了她的下颏,长臂将她的后背稳稳托住,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下,打横抱起了她,向美人榻走去。
“拓拔宪……”突然的悬空让令仪倍感不安,在他怀里不敢动弹。
拓拔宪将她往美人榻上重重一放,“贵嫔,你很聒噪。”见她欲言又止,又道,“你既不想歇息,朕不介意和你做些别的事打发时间。”
他看了眼她束上蹀躞带后越发细弱的腰肢,躺下后分外惹眼,似在勾着人扯开。
见他没再接着提做皇后的事,令仪自然不会主动找不痛快,被说一句就说一句,很安分地躺靠在美人榻,身后倚着隐囊,时不时看他一下,暗含警惕。
隐隐意识到他不会再做什么后,身骨放松了些,真感觉到了累意。屋外又是密集的雨声,衬得不说话的此间异常安静,脑袋有些发沉,双眼渐渐定在了双鱼纹的绣帘上。帘后点起了香篆,细细地烧着,暗香浮动,仿佛能看见它从帘后透过来。
令仪渐渐闭上了眼儿,伏在榻上睡过去。
一觉醒来,屋里一个人也没有,暗暗的未曾点灯。外头却有零星灯影。大雨也停了,只剩下屋顶积的雨水,顺着屋瓦点点滴滴落在阶子上,声音隔着窗子传到里面来。
没想到一下就睡了这么久,连黄昏都过了。
令仪心口慌得厉害,捂住了也跳个不停,忙坐了起来,不知何时披上的暗色斗篷从肩头滑落,成团堆在身边。怔了怔,捡起来放好,向间壁而去。
正好撞上与侯闻方同时出来的拓拔宪。
他面色完全如常了。
不过也顾不得多管他,令仪一心向侯闻方问道:“他如何?”
侯闻方忙行了个礼,“回娘娘,殿下性命无虞,刚喝过药睡着了,您可以亲自去看看。”
“伤的那条腿呢?”令仪面上一喜,松了口气,紧接着问。
侯闻方却把头一低,口吻有些沉重,“殿下腿上的箭入得太深了,直深到骨里,拔出来不得不用了些蛮力。所以失血过多,才止住不久。以后究竟如何,还要看后几日恢复得好不好,臣此时下不了论断。”
令仪的心也跟着他的话沉了沉,勉强追问道:“于性命无碍吗?”
侯闻方答得很快,“只要悉心照料,殿下的性命便无大碍了,还请娘娘放心。”
“那就很好了,辛苦各位大人。”令仪本想问最坏该做什么打算,刚要出口,尽数噎在了喉中。
照侯闻方所说,最坏的结果已经没有了,她不该贪心求更多。
只要保住了命,什么都好说。
迈着步子向前,一心想去看看那个孩子,连招呼都没和拓拔宪打。
她见那个孩子安然酣睡着,不喊疼了,试了试他的鼻息。听他呼吸徐徐,心下很安稳,屈了腰,坐到床沿守着。
又发觉他唇面干了,淡淡的眉头正微微蹙紧,很需要喝点水,往四下里找了找,捧来床边檀几上的小碗,用边上的小银勺一点点喂他吃。
拓跋绍嗓子润了许多,眉头一松,“娘……”
令仪正放碗回几,听见了,银勺碰在碗壁,清清脆脆地响了声。她扭过腰身,摸了摸那个孩子恢复了血色的脸,凝看了会儿,眉眼温柔得像春水。
不知不觉中,拓跋绍嘴角翘了起来。
拓拔宪和侯闻方交代完事过来,目睹了这一幕,走来握住她的肩头,看着拓跋绍,眼里酝酿着什么。
宫人们送饭进来时,恰逢拓跋绍换药,大夫们围了一圈,都在看伤口的形势。
令仪便离开床沿,到了侧室用饭。
菜色依旧清淡,拓拔宪吃得皱眉,却没说什么。
令仪有所察觉,看了他一眼,和他一样蹙起乌眉,想了想还是不问了。
她最好不要惹是生非,免得他又想一出是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