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楼,冯子明去停车场取他那辆漆皮剥落得跟抽象画似的二手奥迪老爷车,该死的破车又出问题了,冯子明只好把盖板取了下来,左右手各拿一根电线轻轻一碰,把火打着以后又把电线用黑胶布绑回了原位。
一个卷毛脑袋从车窗外面伸了进来:“头儿,又玩偷车那一套了吧,早该换车了,现在什么年代了,你看你这破车,收废品的都嫌它太锈,怪不得找不到老婆,如今的女人呐,一看行头,二就看车,你穿的吧倒是挺贵气的,但和这车实在不搭,女人见了包准以为你穿的都是冒牌货,所以……”
“行了行了,”冯子明把那卷毛脑袋推了出去,笑道,“你车好看,又红又黄跟唱戏的宣传车似的,老女人见了倒是喜欢,包准以为开车的是牛郎呢。”
卷毛是西总区重案组的警长李威,冯子明以前的下属,对冯子明这位神勇的头头崇拜无比,总觉得冯子明完美无比,一直找不到女朋友的原因就是出在他这辆破旧老爷车上,所以老爱拿车说事,见一次就要劝一次让冯子明赶紧换车。
“嘿嘿,”李威傻傻笑着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就坐了上来,咧嘴道,“头儿,送我一程。”
冯子明笑了笑:“你不是说这车难看么,你还坐,你车怎么了?”
“油价的上涨幅度和我的薪水不成正比,”李威煞有其事的认真道,“我都打算卖车了,还开它干嘛。”
“哦,”冯子明点点头,笑道,“敢情今天劝我换车还带推销性质的,想把你那车卖我啊?”
“嘿嘿,头儿不愧是头儿,我还没提你就猜到了,佩服佩服。”李威赶紧顺势拍马一番。
冯子明开着老爷车出了警局大门,驶上了公路:“你那车我不会要的,我载你去戏班问问,看他们要不要。”
“这……呃……我……”李威神色暗淡了下来,轻轻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冯子明侧头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李威的表情,问道:“你妹妹今年考上紫荆花艺术大学没有?”
李威点点头:“考上了,总算没白复读一年,可是……呃……”
“艺术类学院的学费好像比普通大学要贵,而且你妹妹考的是导演系,给她添置一些影像设备对她的学习会很有帮助,这也要花不少钱,”冯子明笑了笑,“最近很少去夜店瞎混了吧。”
李威叹道:“哪还去什么夜店,要喝啤酒超市里买几瓶就完了,犯不着再花那冤枉钱。”
“哦嗬,懂得节约了,但为时已晚,还是得卖车,呵呵。”冯子明说着便把车停了下来,李威往外一看,协丰银行门口。
“你等我一下。”
“头儿,这……”
……
冯子明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牛皮纸袋,上了车把牛皮纸袋递给李威,笑道:“这里是五万块,用它帮你妹妹缴缴学费,买些东西,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再还我,我这车你也不想坐了吧,赶快下去,我还有事呢。”
李威脸涨得通红:“头儿,这……这不好吧。”
“什么好不好的,大男人别婆婆妈妈的,”冯子明把李威推下了车,“记住,有多大头就戴多大的帽子,凡事要量力而为,包括花钱也一样,明年这个时候你再为你妹妹的学费挠头的话,那你就去做牛郎吧。”他说完便开着老爷车绝尘而去,剩下两眼发酸心似火烧的李威站在路边自我感慨。
……
万隆大厦,紫荆花市的最高建筑物,同时也是紫荆花市的金融中心,一辆破旧老爷车的后排气管喷着黑烟,缓缓驶进了vi地下停车场,与周遭的名贵轿车相比,这辆破旧老爷车真可谓是天上的地下,逊色到冥王星去了,就是偶尔驶进来清运垃圾的车辆,看起来也要比它有档次得多。
车中之人下来以后提着两个快餐盒走到电梯,按了三十三楼,出了电梯只见一个公司总台,上面写着“辉映”投资顾问有限公司,没有与总台接线小姐打招呼,就径直走了进去,拧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只见一个与来人年纪相仿的男子翘着二郎腿坐在大班椅上盯着墙上跳着花花绿绿数字的大屏幕,手中雪茄的烟雾袅袅升到天花板上。
“子明,来了,”男子从办公桌上的名贵木盒里取出一支雪茄扔了过去,“接着,上等的古巴雪茄,是好货色,一个客户送的。”
冯子明接住雪茄,放在鼻子前闻了一闻,又扔了回去,摇头笑道:“我讨厌这味道,还是万宝路来得实在,”说着便掏出从老陈那里拿来的万宝路自顾自点抽了起来,坐到男子对面,递了一个快餐盒过去,“快吃饭。”
男子没有打开快餐盒,只是用鼻子闻了闻便皱起了眉头:“又是干炒牛河,没胃口。”
冯子明扒拉了两口干炒牛河,笑道:“许清平你这个臭小子,小时候为了一份干炒牛河里头的一小块牛肉和我打架,还说长大赚到钱以后要顿顿干炒牛河直到归西,现在见了它跟见到大便一样的表情,你说你是不是欠抽。”
许清平嘿嘿一笑:“哪的话,干炒牛河永远是我的最爱,只是今天真的没胃口。”
“没胃口?”冯子明一边吃一边说,“你似乎是有些过分担心了,合作了这么多年,你难道现在还对咱俩的组合这么没信心?”
许清平打开快餐盒,勉强吃了几口:“我没信心是因为咱俩这么多年来意见头一次出现了分歧,我对金价持乐观态度,你却偏偏要沽金,还玩得那么大,今天就要结算了,万一……唉,咱们的公司可就灰飞烟灭了。”
“你难道忘了?我爸和你爸曾经都说过,当两人意见不一致的时候,总得有个人跳出来坚持自己的意见并且说服另外一人与自己共同进退,”冯子明笑了笑,“你不做这人,当然只好由我来做啦,呵呵。”
“我……我是不做这人吗?”许清平哭笑不得,“那还不是因为我……我打不过你,哼!”
“哎呀……”冯子明双手一摊,一本正经道,“那就帮不了你,没办法了,呵呵,对了,打开电视看一看,格林斯潘应该出来讲讲话了。”
“好像你跟格林斯潘是亲戚似的,你说他出来讲话他就出来讲话啊。”许清平嘟嚷一番,还是拿遥控器打开了挂在另一面墙上的背投,调到财经新闻。
果不其然,头条热点新闻就是上午美联储宣布再次加息,这已经是今年第六次加息了,加息的幅度也是最大的一次,许清平脸上绽放出了笑容,赶紧上网登陆了伦敦黄金市场,黄金交易价格一上午就下降了近百分之二十,许清平嘿嘿一笑:“刚才一直不敢去看,白白担心了一上午,呵呵,这次咱们赚了不少啊,厉害啊子明,为什么你的眼光每次都比我要准……准一点点……一小点点呢?”
“那是因为你近视,我不近视啊,”冯子明从包里掏出一幅黑框眼镜放在桌上,“落在我车上的,你小子以后多长点记性。”
许清平拿起眼镜戴上,笑道:“怪不得这几天感觉看东西老不自然,原来眼镜落你车上了,对了,你调职的事谈得怎么样了?”
冯子明摇了摇头:“没有结果,维持原判,到警校当一名教匠。”
许清平搓了搓手:“那不如……”
冯子明挥手打断道:“少来,不可能,投资我可以不搞,钱我可以不赚,但警察我不可能不当。”
许清平自讨没趣,忿忿道:“知道当警察是你一辈子最重要的东西,但去警察学校当教官你又不乐意,还不如辞职和我专心搞好公司……”见冯子明瞪眼了,许清平赶紧转口道,“得得得,算我没说,当你的教官去吧,呵呵,要说咱俩从小一块长大,我受你的影响也不小,怎么我就对当警察一点兴趣没有,真是怪了事了。”
“你没兴趣?”冯子明呵呵一笑,“你小子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小时候玩兵贼游戏你哪次不说要当警察,哪次没被我这个当贼的给打趴下了,大学毕业以后我还没想好是去考普通警员还是考督察呢,你就拉我一块儿报名考督察去了,结果如何?呵呵,考不上就变成没兴趣了?”
“咳咳,”许清平老脸一红,“呃……这个……老熟人了,这些话就不用明讲了嘛。”
“不明讲我怕你自欺欺人嘛,”冯子明笑了笑,“对了,还有一件事,离岛那里的房子我已经搞定了,业主答应把周围的小花园也一并转让给我,我抽空和业主去律师楼办个手续就行了,下个月咱俩回莲花市扫墓的时候就顺便把干妈给接过来吧,那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又靠近海边,适合她老人家。”
许清平心中泛起了感激之情,真诚笑道:“子明,你对我妈比我这亲儿子还上心,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谢谢。”
“谢什么谢呐,我这辈子就只有一个妈,不孝顺她我还孝顺谁?还分什么亲妈干妈的。”说起亲妈,冯子明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繁华都市车水马龙的景向,眼神变得空洞迷离,我还有没有妈妈?如果有的话,我妈妈到底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