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收养了一个孩子。
一个格格不入,有点自闭、不爱说话的孩子。
他起初以为她是哑巴、聋子,后来发觉她不聋也不哑,只是个绝望的盲。
他开始认真地教导她发音、字,让她识辨字。后来他死了,所以没有后来了。
织田作之助收养了一个孩子。
一个有着良好的修养,自持稳重,却四处流浪的孩子。
女孩的心智强大过她的躯壳,对方能听,不能理解含义,能说,说的是异国语言。
他领养了她,教她如何在港口黑手党前任首领下打得昏天黑地的横滨生存,他提供她住宿、三餐,保证她的安全。
后来因为他所在组织的继任首领森鸥外的阳谋,港口黑手党与异能特务科长官礼尚往来的交易。那个孩子死了,和他后面收养的几个孩子一起,炸成了抱团的火光。
弃武从的手,再也拿不起笔。决意复仇的心意,推动他朝少年的自己而去。他亲自剿灭了Mii组织,替孩子们复了仇,也理所当然地搭进了自己的性命。
兴许当无辜的孩子们被动卷入成年人各怀鬼胎的阴谋诡计,在他眼前以最残酷的方式诀别,他就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织田作之助收养——欸?
没收养到?!
羊组织的首领收养了一个孩子,以幼年之躯,收养了一个比他高、比他年长的孩子。
她的眼睛清清亮亮,澄澈地倒映着对陌生环境的不适应。这与忽然降临在擂钵街,失去过往印象的中原中也何其相似。
出于那点同病相怜的心理,中原中也力排众议收养了她,无可辩驳的事实也证明他做的是对的。当羊组织几乎全体成员发生反叛,少女仍然义无反顾地张开双臂,站在他的面前。
失败的羊之王搂着少女尸体,沉默不语。
他决定收养她的起始,不是为了换来这种终局。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没办法对羊组织任何一个成员动手。
他加入了港口黑手党,用来庇护与其他组织联盟的、即将被剿灭的羊组织。
羊组织的首领收养了一个孩子,一个面容姣好,洗干净脸,拎出去,会有大几率被盯上,使横滨居高不下的犯罪率再行检验的孩子。
许是雏鸟情节作祟,那个孩子经常跟在中原中也后头。中原中也走得快了,她跟不上,跑起来,跌倒了,本意要甩开她的男孩压着眉头,双手插兜,折回去要扶起人。
她已经跟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拍拍手,对着身上的污垢颇有点苦恼的样子。见到他折返了,眼瞳微微发亮,是春日的光辉照耀。
他皱起眉头,以后都让她牵着自己的手走。
基于某种没由来的惊惧,中原中也十分不放心女孩继续待在自己热爱不已的羊组织。
他想方设法地找机会送走了世初淳,看到她被一个成年男性领养。
对方看起来很靠谱的样子,实力较之他……好吧,不展露最后的底牌前,他承认自己未必打得过这个男人。
主要是对方看似勘破未来的招数太犯规了。
女孩换了新家、新环境,新人,每天趴在窗台前,凡事皆提不起兴致的样子。
他不忍心、不放心,每天腾出空闲绕长长的路,跑到男人的家附近瞧一瞧。
直到他被世初淳发现,郁郁寡欢的女孩这才露出欢颜,她笑盈盈,展现出被带走后的首次笑容,隔着焊死的铁栏伸着手,要与他触碰。
太蠢了。中原中也对自己说。
无论是为了盘旋在头顶的不安送走世初淳,还是抵挡不了思念日夜来守望对方,乃至于现在为了让女孩欢心而递出的手掌……
他鞭策自己要变得更强、变得更好,比现在好千百倍,到那时他就可以接世初淳回羊组织生活。
可惜天不从人愿,许下的愿景大抵是专门用来辜负的。
后面的事,中原中也不愿意回想,连提都认为是一种赘诉。
全体的羊组织成员倒戈相向,向他们昔日依赖又不屑的王开火,羊组织解散。他加入了自己憎恶的敌对阵营。
在他奉承港口黑手党首领之命出差镇压的时候,自己期望接回的少女在面包车里与她的弟弟妹妹一同被炸成一束花火。
彼时他不晓得自己的人生踏出的每一步,都逃不过他人布下的局。
羊组织首领不再从外边带回来孩子。
他见到流浪的、居无定所的女孩,只跟在后头默默地守护着。他想走上前,带她回羊组织,又暗自笃定自己或者旁的什么必定会伤害到她。
羊组织首领踢掉路边的易拉罐,未喝完的汽水吐着气泡流出,仿佛胃酸倒流。
忽如其来的想法毫无道理可言,他却丝毫不敢越过那一步去轻易试探。这是对自己,也是对他人的不尊重。抬头就见红发青年领着女孩回了家。
多年后,女孩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红发青年问她想要什么,少女想了想,说:“父亲,我想要一朵玫瑰。”
是日,织田作之助左手抱着装着零食的纸袋,右手拿着一捧鲜红的花束,路过波光粼粼的江面。
他打开门,纸袋落地,青年跳窗,连滚带爬地奔赴庭院停着的面包车,赶上的却是刺红自己双目的火光。
“砰——”
巨大的爆炸声震散了窗口的玫瑰,鲜艳的花瓣与喷薄的火焰共成一色。
那是圣灵们为世人生死离别而歌颂,或是昔日的杀手内心对这世间的爱意全数消退了的礼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