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智波千叶从小就是个奇怪的女孩。 并不仅仅只是男女性别不同带来的差别,佐助直觉性地认为,他们之间有着更深层次的、思维观念乃至根本特质的差异。但是年纪尚小的他既没有成熟的思维也没有完善的世界观,词汇量更是少到不足以令他表达想法,也就说不出来从小待在一起的他们究竟是从哪一刻起走向了不同的岔道。 可谁让千叶是他的妹妹呢?哥哥总要让着妹妹的,就像哥哥保护他那样。如果千叶实在不想做忍者的话……他会尽己所能地保护好她。 七岁的宇智波佐助这样想着。 正是放学时候,宇智波千叶拉着佐助的手,满是好奇地看着忍校的学生笑闹着往外涌。佐助道:“好奇的话也来上学啊。” 千叶道:“不。” 佐助偏过头,不再出声。他想:可恶,又输了一句话。 千叶并没有把佐助的小脾气放在心上,大概是因为佐助认为的“必要交流”太多了吧。千叶偶尔能感觉到不对,但很快她就在妈妈插科打诨的引导下把那些不对都当成了错觉,全然不知佐助就气鼓鼓地盯着母女俩的背影,狠狠咬牙:妈妈你又偏心! 美琴笑眯眯地捏着幼子可爱的脸蛋,又轻声细语地哄,花了好久的功夫才把佐助安抚下来。可能是因为家庭主妇的生活太无聊了吧?佐助也上学之后,就只有小千叶能勉强慰藉这位退休女忍寂寞的心灵了。 最近富岳和鼬的关系越发僵硬了。 夜里丈夫颓然地埋在她怀里,不说话,也不动,好像所有的力气都被白日里的行动耗光了。他接手宇智波族长之位时,宇智波正在走下坡路,老族长还记得往日里的荣光,整天怀念着宇智波辉煌的过去,对富岳很是严厉,逼迫他一定要带领宇智波走向辉煌的未来。 大人们做不到的事,却以“交付梦想”这样美好的说法逼着孩子去完成,不是很可笑吗? 她和曾经的九尾人柱力玖辛奈是很好的朋友。玖辛奈喜欢冷静成熟兼具智慧与帅气的大英雄,她却悄悄地望着在无人处露出寂寞神色的宇智波少族长,想要成为拯救另一个人的英雄。 万幸,她们两个都如愿以偿。 她相信玖辛奈,因而相信着为玖辛奈所深深信任的波风水门,而富岳也深深相信着一头金发温和阳光的四代火影,相信宇智波的未来将一片坦途。 然后,四代夫妻均死于九尾之乱,只留下一个叫漩涡鸣人的小孩。她既想要怨恨,又觉得悲哀。 那些继承了二代火影排斥宇智波思想的老头老太太们一个没死,正值壮年实力强大的四代火影却死去了,宇智波还被泼上了一盆洗不清的污水,被逼迫着全族搬迁到偏远的地方。她的丈夫越来越焦躁,直到像现在这样,夜里沉沉地抱着她,毫无气力。宇智波们在愤怒,在不可遏制地滑向深渊,族长对此毫无办法,只能勉强安抚族人,甚至是被裹挟着奔向未知的命运。 ——政变。 会成功吗?会失败吗?谁知道呢。这是绝望中的奋力一搏,是长久以来怨恨积压起的火焰,薪木已经架好,油已经加满,正是破釜沉舟之时。 宇智波美琴抬眼,看着终于走到她面前的长子。他容貌随她,生得秀美,戴着木叶护额,手中长刀上带着血,一双血红的写轮眼平静地、冷淡地看着她,好像一块没有心的石头。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富岳又拉开扇门奔进来,可是鼬只是稍微一偏头,这位宇智波族长便轻而易举地被自己十三岁的儿子控制住,僵硬地倒下了。美琴看到了一双比三勾玉写轮眼更加浓郁猩红的眼睛,传说中只有经历过最极致的痛苦才能开启的,万花筒写轮眼。 她的心像是被水打湿了的纸张,水珠随着纸张的纹理汇聚,缓慢地、一滴一滴地坠下去。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这个血色之夜的最终凶手,是她才十三岁的孩子——温柔秀美,成熟懂事,爱护弟妹,最出色不过,夫妻二人一直引以为傲的长子。她本来以为的理解,可能比不上鼬心里痛苦之万一……这双眼睛,说透了她作为母亲的失责。 刚刚富岳察觉是鼬,愣了片刻,才露出既是了然又是悲痛的神色,咬牙切齿地骂起来,提上忍具出去迎战。他终究还是宇智波的族长,哪怕就是在他的带领下,宇智波一头扎进了黑暗的未来。家族,孩子,他都没有保护好。 美琴没有跟他出门,静静地想着事情。之前佐助说要练习手里剑晚点回家,千叶嘴上不说心里也想着弟弟,怕他饿,抱着小蛋糕去接人了……希望他们两个别撞上这一幕才好。 她看着自己的孩子,轻轻地问:“佐助,还有千叶……” “他们会活下去。”鼬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
> 做母亲的并没有露出释然的笑容,她伸出手,沉稳地擦掉长子脸上溅到的血,指尖在万花筒写轮眼面前轻轻晃了晃,又垂落下去。月光淡薄,自窗外而来,鼬的脸好像被冰冻过一千次一万次。 她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舍不得再往孩子身上插刀,也不愿为孩子本就沉重的心再添负担。于是抱住还处在幻境中的丈夫,埋怨似的小声说了句:“都怪你。” 曾经也执行过任务杀过人的手稳稳落下,两个人便一同倒下去。 鼬脚尖微旋,望着母亲。是他逼迫着她。是他。他是凶手。 她迷迷糊糊地想:抱歉,鼬。抱歉,佐助。抱歉,千叶。她是个很不合格的母亲。 然而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佐助的呼喊,两个孩子的脚步声。濒死之际的母亲睁大了双眼,声音尖锐地划破天际:“别进来,佐助,千叶!” 她没有把视线转向长子。以忍者的速度,想要阻止两个孩子轻而易举,但是,鼬没有动作。宇智波美琴望着天花板,手指渐渐僵硬:她真的是个很不合格的母亲,既挽救不了在痛苦中入魔的长子,也阻止不了天真可爱的幼子踏入深渊。 少年人望着自己那一双弟妹。 鼬轻轻地叹道:“我愚蠢的弟弟啊……” 陪着佐助一起进门的千叶望着鼬从万花筒中退出后恢复漆黑的眼睛,想说什么,但是巨大的冲击使得她早就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只能徒劳无力地张大嘴巴,连舌头都不知道该怎样动弹,双腿无力于是半跪在地上,指甲深深陷入木质地板,留下一连串聒耳的噪音。 她听见尖叫。 无比悲恸,好像不属于人类,来自于野兽口中的尖叫。 是谁的?……佐助。 鼬并没有像他以往那样上前安慰自己的弟弟妹妹,而是冷静地看着,像一个无足轻重的旁观者,不,是像一个喜好施虐以他人痛苦为乐的刑官。 千叶茫然地望着四周,一切似曾相识。地上,是爸爸妈妈安静的身体,眼前,是兄长沉默站着的模样,旁边,是弟弟痛苦悲切的嘶吼。她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见月光染上淡淡的血色,忽然像是被从头到尾浇了一盆凉水,整个人清醒了。 她来过这里。 这一幕…… 是她长久以来的梦魇。每次一靠近宇智波鼬,她都会做这个梦。只不过,以前是以旁观者的视角,而这一次,她身在局中。 千叶仰头望着宇智波鼬。 鼬声音平淡道:“既然一开始选择了不做忍者,就贯彻你的道路。” 他的头上还戴着木叶护额,脸干干净净,容貌秀美的少年人已经长得很高,气势很足,嗓音也低沉成熟,走出去,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但是在梦里,他却是手刃家族的恶魔。 背弃了家族的宇智波族长之子。 无心之鼬。 这是个很长的梦。千叶想。很长很长,长到她再也等不到妈妈给她梳辫子,她就得自己先长大了。 她的眼睛好痛。 鼬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千叶看着失去意识却仍痛苦抽搐着的佐助,扑过去,想把他带起来,但是她年纪还太小,撑不起来他的重量。她张皇地抬头望了望,默默道了一声等我,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街道上有一些倒在地上的人,液体正从他们的身体里漫出来。宇智波族地内静悄悄的,千叶没有去拍门,她直觉性地认为现在那样做是浪费时间的徒劳无功之事。所以,接下来也是直觉性的,要找大人,有用的大人。 年幼的女孩站在木叶边缘,发出一声穿透力十足的叫喊。村子里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的氛围被这叫声撕裂了,空气流动起来,普通的居民们吵吵闹闹骂尖叫的人深夜不干人事,火影则出现得非常快,那些暗部们去找佐助的速度也快得不可思议。 最后千叶窝在佐助病床旁边,身上搭着一条小毯子,怀里抱着热水瓶还有佐助的手,脸色苍白。 外面天亮了。 但对于某些人而言,灵魂的长夜将永不消逝,太阳再也不会照常升起。 不明白的事有很多。但她太累了。年幼的身体支撑不住,她抱着佐助的手合上眼睛,脑袋压在了他的手臂上。 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