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来自波江座的奇异明,就像是宇宙黑暗森林角落里一片被月光照亮的空地,他们是在完全共生的生态环境下演化出的明。在他们的整个明演化史、甚至是生物演化史中,连物种之间的杀伐都没有,就更遑论物种之内的屠戮了。
这种没有生存竞争的乌托邦世界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缺陷,那就是他们的应用科学发展得非常缓慢。据他们说,波江座明至少已经出现了三十万年。但他们在应用科学上的成就,甚至不如人类的公元纪元末期。
但这并不代表波江座明是一个封闭而愚昧的明。相反,他们早早地就深谙宇宙极端残酷的生存之道。在彻底摆脱了同类之间生存竞争的囚徒困境之后,他们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宇宙奥秘的探索中。
他们在比人类早得多的时候就仰望了星空,并且是整个星球所有种群级别的仰望星空。共生关系让他们有着我们难以理解的跨物种精神联结能力。这为他们探索宇宙的终极谜题,提供我们这类杀伐明所不具备的特殊途径。
一种类似地球上真菌的种群,生长在他们母星的地下。这遍布所有大陆的地下网络成为了他们了解中微子的超级地下实验室。相比之下,我们当年最强大的净瓶中微子天台,就像航天时代的蒸汽机一样老土。
数百米高的巨树丛林树冠上,数百种吐丝动物共同编织了构型精巧的巨大网络。但他们并非要捕猎其他生物,而是为了捕捉来自太空的射电信号。
每一片丛林都是性能千倍于fast天眼的射电望远镜,而整颗星球组成的超级射电阵列,更是比我们当前的射电观测设备的灵敏度还要高出几个数量级。
海洋中神奇的藻类和鱼群,会按照特定梯次和深度隔离并过滤某些区域的海水。而生活在各个层级里的水母生物会利用他们的生物特征,感知到来自宇宙各个波段的红外信号。和这些遍布海洋的万米级望远镜相比,我们的火眼3号只能算个近视眼。
从低空到高空分布的鸟类、昆虫和浮空微生物精准地感知着宇宙高能粒子轰击大气分子时,每一条簇射线的演变过程。整个星球的大气都是粒子对撞机的感应器,而他们的加速器使用的是宇宙的能级。
波江座明对宇宙探索方式完全超出人类认知体系,却又完全符合宇宙基本规律。在受到极大震撼的同时,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用于理解并验证他们得出的结论。在我们有限的算力之下,他们的所有数学结果完全正确,而计算精度相比我们只有更高没有更低。
他们还在农业时代就已经窥视到了宇宙的宏图,他们对宇宙筛选血肉明的目的谙熟于心,他们精准预测了数字化明的形态和终极使命,他们甚至能够反演监察者和熵的亿万年战斗的历程。
极其独特的共生形态,让波江座明在无意间绕开了造物主用残暴和血腥为智慧生命打造的金字塔演化之路。这让他们有机会站在宇宙宏图之前,找出血肉生命完成数字化跃迁之外的其他路径来拯救宇宙。
当然,波江座明并非没有缺陷。他们虽然窥探了神明的咒符,但始终只是凡间的生灵,守恒和对称在时空之内都是不可逾越的法则。
完全没有生存紧迫感导致他们在应用科学上发展极其缓慢,农业时代、蒸汽时代、工业时代,每一个科技纪元都会持续数万年才能完成下一个纪元的技术积累。在他们启航之时,应用科学的水平也刚刚越过信息时代。
而波江座明踏上危机四伏的星途的原因,幼稚得令我们发笑,也浪漫得令我们羡慕。他们的母星并没有遭到流浪舰队的威胁,而是明中极小一部分先驱,在洞悉了实体宇宙的终极奥义之后,决心要用自己的方式来尝试拯救实体宇宙。
先驱者们深知宇宙的残酷,更清楚自己的应用科技远远落后于黑暗森林中的猎手们。但他们仍然选择要迈向深空,并坚信血肉明有另一种方式完成使命。哪怕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哪怕极大概率只能成为殉道者,也动摇不了他们坚定的决心。
而波江座明从未有过纷争的母星,在面对这群离经叛道的先驱们的时候,显示出了共生明特有的包容性。整个星球倾尽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为他们做好了启航的准备。在整个星球的祝福中,先驱者们踏上了新的征程。
但冷峻的宇宙法则不会偏袒任何一个明,他们的星途注定充满坎坷。数十万年的漂泊让他们离原定目标越来越远,原始的应用科学更是将他们逼向了灭亡的边缘。但即便经历了无数代生物体更迭,他们的初心从未改变。
就在这时,他们遇到了同样处于灭亡边缘的我们。这或许是科学上的极小概率事件出现,或许是造物主自己出于对求生的渴望释放出了善意。我们的科技能力刚好能够帮助他们实现那看似不可思议,但却能够在理论框架的极限边缘完全自洽的浪漫理想。
我们郑重决定和波江座明一起前往新的彼岸,我们对血肉明全新的未来充满了期望。在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应该已经用自己的方式打开了一张崭新的宏图,我们会在血肉明创造的新世界盼望你们的到来。
如果理论预测完全准确,6000年的时间,足以让我们为你们打开一扇通往新世界的捷径之门。你们会留下一个只有你们能够定位的坐标,如果你们在坐标位置找到了那扇门,就证明我们已经成功了。
勇敢地穿过那扇门,新宇宙的宏图将由我们共同写。如果那里只是一片孤寂的深空,那就证明我们已经失败,人类明的传承就交给你们了。祝星途顺利!”
在信息的结尾,有两组简单的数字。众人在惊讶之余,对这两组数字非常疑惑。
“这不像是任何星图定位的数据啊!要在空间中定位一个点,至少要有三轴上的数据才行,而涅槃舰队只留下了两组数据。”导航官不解地说道。
尉迟静反复扫视着信息的内容,忽然眉梢一扬:
“他们非常清楚我们会在四千多年之后到达这里,但在信里却说的是6000年。而且涅槃舰队专门提到过,这个坐标信息只有我们能解出来。所以我判断,这中间的差值就是第三组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