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柱与翠凤不是傻瓜,听得出方翔话语中的冷淡与疏远,二人对视一眼,俱都觉得尴尬,没话找话的闲聊几句,这就告辞而去,当然了,临走的时候也象征性的要接铃铛回家,见铃铛不理不会,也就顺势作罢。
栓柱夫妇走后,一直瑟缩在顾雪娟怀中的铃铛方才畏畏缩缩的探出了小脑袋,确定爸妈走后,紧张兮兮的小脸蛋才彻底的放松下来。
此际天色渐晚,夕阳西斜;炊烟四起,又到了晚饭时分。
铃铛唤来蒜头,笑嘻嘻的跑出屋子,发动起大脚车、直奔远处的草垛。
方翔将玉米秸扎成捆、整齐的堆在院角。铃铛乖巧勤快,每到做饭的时候,都会提前将柴火准备好。起先方翔怕她累着,不让她去搬柴火,铃铛就会噘起小嘴跟方翔生气,方翔哪敢惹她不高兴,也就只好随她去了。
铃铛开着大脚车、蒜头唱着小曲,雄赳赳气昂昂的奔赴草垛堆。娴熟的停住车子,在蒜头加油声中,铃铛热火朝天的开始往大脚车简易货架上堆放着玉米秸,粉嫩的小脸上洋溢着春花般的灿烂笑容。
“唉,这孩子多乖,多讨人喜欢。”顾雪娟生怕铃铛磕着碰着,这就站在屋檐下聚精会神的张望着。望着铃铛欢快的身影,她的眉眼益发得慈祥,感慨之余,更是气哼哼的道,“我要是有这么个孙女,她爹妈要是敢碰她一下,我就跟他们拼老命。”
此刻的顾雪娟,就像是张开双翼保护孩子的鸡妈妈,方翔瞧来只觉得心头暖意融融。
顾雪娟想起一事,扭头望着方翔,眉宇间有着几分疑惑:“小翔,这栓柱是有点浑,可他好歹也是你大壮叔的儿子、铃铛的爸爸,常言说的好,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开了这个口想给你帮忙,你就这么把他拒绝了,不太好吧?”
顾雪娟为难的叹息着,她看重的是乡亲情分,所以虽觉得栓柱的所作所为不让人待见,可就这么把他拒绝了,乡亲的面子上也说不过去。
方翔忙解释着:“妈,我拒绝栓柱哥,不是因为他今天犯浑。”
顾雪娟一愣,讶道:“那是为什么?”
方翔低声说道:“妈,你不知道,柱叔家的杠子哥跟我提起过,他说栓柱哥跟冯四走的特别近、称兄道弟的。眼下冯四跟我闹得很僵、大张旗鼓的跟我竞争。在这种情况下,栓柱哥居然主动提出帮我忙,你不觉得这里面可能有问题吗?”
顾雪娟皱眉沉思着,半晌后恍悟似的点点头,“是啊,换了我是栓柱,两不相帮才对。即便要帮,也该帮四小子,毕竟栓柱跟你只有小时候的交情。要这么说,栓柱这次来,是四小子撺掇的?”
“有这个可能。野鸭子的养殖,我自己摸索了一点经验,所以市场上反响还不错。或许冯四这小子,想让人把我的经验套出来。”方翔没有将太岁的事情告诉爸妈,不是信不过爸妈,而是他单纯而固执的认定:太岁的秘密,掌握的人越少越好。
……
‘啪!’
刚走出方家祖屋,翠凤就老实不客气的在栓柱后脑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你干啥?有病啊?”栓柱被翠凤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牛眼一瞪,不悦的嚷嚷着。
虽说在外人甚至是爹妈面前,栓柱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可在老婆跟前,还真没多少威风。
翠凤咬牙切齿的点着栓柱的脑袋瓜子,尖声尖气的骂着:“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石灰啊?来的时候说了多少遍,咱今天是来求玉娃的,啥事都得顺着他的意。可你看看你,没两句话就跟他杠上了,最后还能跟个鹦鹉斗气,你瞧你这点水平!”
栓柱在老婆面前也没了脾气,只能气哼哼的道:“我发脾气咋了?你没听见那鹦鹉骂我?”
“骂你又怎么了?”翠凤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不住口的数落着,“骂你几句,你能少块肉吗?这么个大老爷们,一点城府都没有,我嫁给你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翠凤薄薄的嘴皮子剪刀似的一开一合,咒骂个不停。栓柱苦着脸,不耐烦的道:“好啦好啦,你唠叨什么?没完了是吧?是,这事怨我,可已经这样了,你唠叨有个屁用,你烦不烦?”
“吆,栓柱,这刚回来两天就烦我了是吧?”翠凤语调蓦的拔尖,“行,我不烦你,冯四托付的事儿办砸了,你去解释。”
翠凤这一吵吵,栓柱吓了一个哆嗦,忙将翠凤拽着快走几步,四下环顾,见路上没有行人方才放下心来,低声埋怨着:“你瞎嚷嚷什么?要是让人听见了,咱俩在这村子里还做人不?老方家对村子里有恩,村子里的长辈都疼着玉娃哪,他们要是知道咱们打玉娃的主意,唾沫星子也能淹死咱。”
“怕什么?一群老家伙。”翠凤嘴上不在乎,可语调却是不自禁的压低了,她虽是外村来的媳妇,可也知道宁远村的敬老风气。
夫妇二人沿着大街一路走,蓦的,就听到后方传来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迅速由远及近,嘹亮的鸣笛声中,一辆越野车停在了二人身畔。
车窗摇下,冯四探出脑袋望着栓柱夫妇,低声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翠凤怕栓柱笨口拙舌的惹冯四动怒,忙抢先开口:“四哥…”
“我问栓柱。”冯四一字一顿,脸色冷了下来,翠凤面色青一阵红一阵,讪讪的停口不语。
栓柱忙陪笑道,“四哥,玉娃没拒绝我,不过他还没招人的计划,要等开春后才招人,说到时候再讲。不过哪,你现在找我不合适啊,别让人看见…”
“这件事算了。”冯四截断栓柱的话,望着栓柱困惑的眼神,随口解释道,“今天在一个朋友的介绍下,跟一个野禽养殖专家聊了聊。专家分析说,玉娃的绿头鸭养的好,应该跟咱们这里的水土大有关系,也就是所谓的‘仿生态饲养环境’,而不是什么养殖秘方。”
栓柱听不太懂,挠着后脑勺,嗫嚅着道:“四哥,那你啥意思?”
冯四沉声道:“初六我就回广东了,这里的养殖场,我本来打算由顺子掌管。可他是外地人,而且跟玉娃有矛盾,在这里肯定受排挤,我决定让你负责。不管怎么说,你跟玉娃有交情,这小子不至于跟你玩阴的。你爹又是村长,在宁远村这一亩三分地上,你比顺子吃得开。”
“交给我?”栓柱一愣,在得到冯四的肯定答复后,一张大脸笑得比狗尾巴花还灿烂,立马点头哈腰的做着保证,“四哥,养殖场交给我,你就放一百个心。”
翠凤也是乐得合不拢嘴,“多谢四哥。你放心吧,我们栓柱在老人眼里可比玉娃吃香多了…”
“放屁!你当我傻啊?”冯四三角眼一瞪,翠凤登时噤若寒蝉,栓柱忙将这多嘴的婆娘拉到一旁,就听得冯四阴阴的道,“栓柱,咱们都是宁远村的孩子,知道这宁远村的规矩,谁哄得长辈们开心,谁就能在这里站稳脚跟。这一点,我不行,你也够呛。可人玉娃会玩,隔三岔五的送东西献殷勤,把老人孩子笼络的都很开心。这一点你学不来,不过咱们可以走上层路线,跟村委干部打好关系,尤其是柳寒山。他玉娃不是有群众基础吗?咱也找个基础。”
栓柱唯唯诺诺的点头,冯四神色还是有些凝重,拍着栓柱的肩膀,冷冷的道:“栓柱,我已经雇了一个技术员,正月十六就来。我再给你留下六个兄弟,你们一起好好干。干好了,我重重有赏,干不好,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冯四眸子中迸着寒光,像是一匹欲择人而噬的灰狼,栓柱打了个寒噤,点头如捣蒜,想起一事,忙道:“万一玉娃真有独家秘笈呢?”
冯四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事好办,玉娃肯定会招工。我到时候花钱买通他的工人,一个不行就买通两个,两个不行就买通四个,哼哼,老子有的是钱,我看你玉娃怎么跟我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