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怒的总裁一把抓住执行官的领口,厉声怒骂道:
“执行官,履行你的职责!”
却发现他如烂泥一般摊在地上,除了颤抖和哭泣,根本没有其他反应。总裁只得自己走到操作台前,他的手刚刚伸向面板,整个控制室的穹顶就变成了透明。迁星没有设计传统的玻璃舷窗,但可以把外景高保真地投影到内壁上。
当总裁亲眼看到他们出发的星区只剩一片虚空的时候,愕然的情绪溢于言表。但作为一亿精英人类的领袖,他是从200年前就开始从基因层面进行筛选的超级精英,虽然惊慌但没有失措。他强行保持着镇定,在操作台上启动设备对地球所在的空间进行扫描。
指令刚刚发出,视线中地球原本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由二十个光点排列而成的环形。总裁虽然没有见过流浪舰队的战舰,但立刻意识到了危险。他抓起通讯器,向护卫舰队咆哮道:
“地球方向有敌情,全体舰队立刻”
话音未落,迁星周围数百艘战舰就在同时化作了火球。看着临近迁星白壁无瑕的外壳上被火光映得通红,曾经受过的一切训练和教育条件反射般地让他认清了现实,并做出了决定。
总裁迅速回到指挥台上,冷静地打开重重防护盖。当那个被有机玻璃笼罩的红色按钮出现在最后一重防护盖之下时,总裁毫不犹豫地挥拳砸了上去。那是迁星的自毁启动按钮,这是他经历千锤百炼的培训之后,所肩负的职责,也是他最无奈的终极任务。
然而,回应他的除了飞溅的有机玻璃碎渣在指挥舱里碰撞发出的零碎声音之外,什么都没有。总裁强撑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他发了疯似的不停按压着红色按钮,但回应他的始终只有按钮回弹的声音。
就在这时,指挥舱的地板也变成了透明,下方的若干层迁星城市次第展现在了总裁的眼前。迁星里的居民们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已经降临,他们都还呆在各自的抗过载设备中,静待第一阶段加速的开始。
迁星的内壁上,仍然模拟着波光粼粼的大海和东升的旭日。新人类不知道的是,这已经是他们生命的最后几分钟了。在地壳之下默默注视着迁星计划从构想变成图纸,最后变成实体的哨兵舰队,对迁星的熟悉程度超过了迁星里的每一个人。
新人类自己构建起来的社会和科学体系,成为了哨兵控制人类实现跃迁的绝佳帮手。而这一次,哨兵不再通过傀儡来控制人类,ta可以亲自完成这一切。
迁星城里的空气中泛着令人舒适的泥土芬芳,当被自己绑在抗过载设备里的一亿居民,在昏昏欲睡中意识到情况有些异样的时候,自缚的茧已经织成,一切都已成定局。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彻底击倒了总裁,他匍匐在透明化的地板上看着在不知不觉间进入沉睡的族人们手足无措。突然,一行字显示在了他的眼前。
“蠕动吧!虫子们!”
经过了千余年冬眠的哨兵,生物学寿命已经离尽头不远,但ta依然耐心地等待着最后一名人类在麻醉气体的作用下安然睡去。整个新人类明已经以安静的土壤形态摆在了面前,一切都还来得及,完成数字化跃迁之后,ta最有资格藐视的就是时间。
二十艘战舰开始集结成编队,向着刚刚越过同步轨道的迁星而去。旗舰之内的哨兵第一次有了兴奋的情绪,那种浑身生理特性不顾一切地回到巅峰状态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妙。
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类,ta回想起了第一次通过旅行者金盘感知到人类音乐时的那种沉浸感。
恢宏悠扬的弦乐勾勒出庞大画卷的线条,嘹亮悠长的管乐,撩拨着灵魂深处,灵动的小鼓恰如其分地催动着脉搏。共同组成了一首绵延在浩瀚星空之中的生命赞歌。就在哨兵情不自禁地沉浸在了这仿佛是来自星空的壮美乐章之时,ta忽然察觉到了异样。
自己是没有听觉器官的,如果不通过神经电路直接向大脑输入模拟信号,ta根本就感知不到任何音乐,连想象都没有框架。
但此时此刻,ta根本没有接入神经电路,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乐章的气势磅礴,而且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通过神经电路感受到的音乐都要真切,就像自己真的长出了耳朵在听一样。
正在惊愕之间,不远处的迁星忽然被一团莫名出现的炫彩光团所遮挡,那光团还在随着距离的缩短不断变大。哨兵赶紧减速,但那光团却仍在靠近。
而更令他无法理解的是,自己只能感知紫外线的视觉器官,竟然能够直接看到这五彩缤纷的可见光。但这还不是最疯狂的,ta竟然忽然之间就知道了各种颜色的名称。而这些名字的定义,只有人类才会使用。
那说不清又道不明的奇异光团很快就充满了哨兵的全部视线,ta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不住地向后退缩的冲动,ta在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这让他非常难受而又无法抑制。那光团头晕眼花地变幻着色彩,好似在围绕着一个看不见的中心飞速旋转。
哨兵想关上战舰的遮光罩,但平时这比呼吸更自然的指令却堵在了大脑中,怎么也出不去。ta只得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个古怪离奇的异象,因为ta的生物体结构不能闭上眼睛。
一个模糊的轮廓出现在了光团的中央,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构型让哨兵产生了一种心脏被捏住的怪异感受。那轮廓更接近于人却又完全不像人,明明有着直立人类头颈胸足的轮廓,四周生长的无数脓肠一般的触手,自由地扩张、收缩着,似乎在吸食周围的什么。
随着那畸变的怪形越来越近,那种心脏被紧握的感觉越发强烈,消化液不受控制地从哨兵的进食器中喷涌而出。ta从未体会过这种没有任何身体直接伤害,但却能压得ta无法呼吸的感受。
“你是谁!你到底要干什么!”
哨兵那并不具备发声能力的咽喉中竟然吐出了一句ta自己都听不懂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