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才回来,夫人已经等你好一会儿了呢。”
刘嬷嬷微微点点头以示谢意,站在廊下在腹内将自己要禀告的话打了个腹稿,方才掀开帘子进了正房。
“夫人。”
锦绣院正房的临床大炕上铺着猩红绒毯,设着大红金线凤凰靠背,炕两边放着一对桃花样式的螺钿漆几。一个穿着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襦裙的妇人正靠在靠背上,枕着一个石青色金线凤凰的引枕,她的脚下放着一个蒲团,上面跪着一个丫头,正拿着美人拳轻轻地敲着这贵妇的腿。
这妇人的面貌姣好,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周身都透着一种温柔的气息,说话时也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老太太怎样?可能起身了?”
“回夫人的话,奴婢这次过去没有见到太夫人……”
“怎么?老太太身子不好?”炕上的妇人正正了身子,脸上全是担心的神色。
“和以前一样,太夫人说看见人影就头晕,不想见人,但见持云院里上下的样子,太夫人应该是没有大碍。”炕上的妇人松了口气。
“不过……”刘嬷嬷顿了顿,又说,“太夫人好像没有维护锐少爷的意思。”
信国公夫人方氏脸色一白。
“老太太没有替锐儿求情?”
“没有,太夫人派香云出来传话,说是‘不要教训的太过,否则要说我得理不饶人了’,并没有说该如何对锐少爷进行处置,看样子太夫人的气还没有消。”
“我的儿啊!他还是个孩子,怎么受的住府里的鞭刑!我还特地压住前面,让老爷容我去和老太太求个情,老太太怎么就这么狠心……”方氏掏出臂钏上掖着的手帕,擦着眼泪。
“奴婢觉得,这次还想像上次那样轻轻揭过是不可能了,太夫人是有诰命在身的,这次晕厥了两天两夜,连宫里都派人来问过了,如果公府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被参‘个治府不严’是跑不掉的,更何况夫人您的娘家又是……”
“我知道了,”方氏抹了抹眼泪,脸上透出无奈的神色来,“不能给父亲添麻烦。”
“夫人还是不要太伤心了,家中上下还全靠夫人主持呢。”方氏身边伺候的丫鬟珠绣换过方氏手中的帕子,抬头安慰道。
“虽说锐儿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但我看他和铭儿是没有两样的,现在锐儿闯了这样的大祸,是我管教无方,怎么能让我不自责呢。”方氏叹息着说,“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连老太太都给气倒了,一定是那些小厮们教唆的,回头统统都给赶出府去!”
刘嬷嬷不发一言,只是垂着头立在那里。
加上这波,都已经换了四波小厮了。府里的家生子一听说要给锐少爷招小厮,都恨不得将自己家儿子腿给敲断了才好。
“行了,你去办差吧,”方氏闭了闭眼,“刘嬷嬷,吩咐哪个小子跑一趟前面,和老爷传达太夫人的话,务必要让老爷看着点,别让那些家人打重了!”
“是。”
祭祖厅里,信国公听了太夫人和方氏的传话,终是没有下狠手,只是当着众人的面,用鞭子轻轻抽了几下就算了。就连围观的族人和其他下人都在私下里悄悄议论,说国公老爷这是心慈手软,对锐少爷这样的纨绔子弟就应该好好的教训一顿才是啊。
相比之下,信国公和方氏的儿子李铭虽然才七岁,却比嫡长孙李锐要有气度的多,听说已经在读“四”了。
众人看着明明只是擦破了点皮,根本算不得什么重伤,却依然哭的鬼哭狼嚎的李锐被下人抬回去,心中都叹了口气,这位小时候还是请了鸿儒亲自开蒙的,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太夫人,您多少吃点吧,”烟云端着盛着鸡丝粥的瓷碗,连声的哀求着,“您现在身子还比较虚弱,太医嘱咐了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东西,这粥是看起来清淡了点,但味道一点也不淡,您就吃几口吧?”
云梦瑶将脸对着床里,一言不发。
她决定绝食死。
这个叫烟云的小姑娘已经求了一个多小时了,装着鸡丝粥的碗也换了好几次。她觉得“绝食而亡”对自己真是折磨,才饿了三顿,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叫了,胃里也火烧火燎的,可是她还要闭着眼睛,装作闻不到那鸡汤传来的鲜美气味。
那些绝食而死的勇士们,当初是怎么忍下来的啊?
她倒是想选择其他死法,别说敢不敢的问题,这么多仆妇丫鬟之类的围着,就连如厕都有人盯着的,她一点寻死的办法都没有。
谁说金簪的尾巴都是尖的!她换了好几个都是圆头!
那个叫做香云的丫鬟从刚才起就没有看见了,可能是去前院搬救兵去了?想想等会她这个身子的“儿子”、“儿媳”都要来哭求,她就头大,怎么不穿个乡野村妇什么的呢?要死找个野树往上面一挂就行了。
偏她穿的这个身子有个了不得的身份,居然是楚国的开国功勋、老信国公李硕的结发妻子云氏。
她的丈夫和嫡长子李蒙都死了,继承“信国公”爵位的是她的嫡次子李茂,李茂夫妻二人平时待这位云老太君一直都尽心尽力,千依百顺,唯恐有一丝不周的地方,要不是她借口说自己头疼不想见人,她那个“儿媳”应该是每天早上都来请安的。
刚穿来时,看见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大的女人站在床前喊自己“母亲”,她当时差点没被吓晕过去好吗!
“太夫人,国公老爷和夫人过了二门,马上就到了。”孙嬷嬷在院子里通传。
‘我只是想死,要不要这么困难啊!’云梦瑶悲愤地把自己的脑袋塞进被子里。
“母亲,是儿子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让您生气了吗?”信国公亲自执着碗,跪在云梦瑶的床前,“您要打我骂我都行,请您不要这么折磨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