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丛明显失策了。
买衣服的时候,他只顾着挑样式了,却忘了这个时节根本就穿不了裙装。这时候的公共场所,没有中央空调,没有公共供暖系统,一般地方甚至连暖气片都很少见,如果就这样让两个小姑娘穿着裙子上台,估计上去就下不来了。
不能看到观众们那种惊艳的表情,他对汇演这事也变得有些兴致缺缺。
不得不承认,叶丛现在越来越有些孩子气了。这种有了好东西,就要显摆给别人看的心理,不正是孩子脾气吗?
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天越来越冷。每天早晨,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的过程就变得十分痛苦。
赖了好一会床,叶丛就是不起来。孙淑敏急了,闯过屋里把被子整个的拿走,他这才无奈地爬了起来。
冰冷的空气倾刻间包围了他,从每个毛孔渗进身体中。叶丛哆嗦着,一边穿衣服,一边怀念着前世有暖气的日子。于是就站在灶前琢磨着,什么时候给家里改个暖气。
孙淑敏把叶丛屋子收拾完,出来看到他还不着急洗漱吃饭,气得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骂道:“怎么还不去洗脸吃饭,一会上学就该晚了。”
正在这时,邹大力推门进屋,叶丛赶紧问到:“几点了?”
邹大力摸了摸后脑勺没吱声。这小子没表,问他等于没问。
孙淑敏远远的喊道:“现在才知道问啊,都七点多了,你动作快点。”
叶丛仰天长叹:为什么上学要这么早啊,外面天才刚刚亮。时间来不及了,他胡乱地洗了一把脸,从桌子上拿了一个馒头掰了道缝,又往里夹了几根咸萝卜条,又拎起包,一边往嘴里塞,一边急匆匆地跑出家门。
没跑多远,就听身后有人叫他,叶丛回头一看,赵大宝正站在自己家的院门口向他招手。叶丛一拍脑袋:完了,今天这学是肯定上不了了。
他想了想,伸手从包里翻出本子撕了一张,垫着包大笔一挥,一个请假条就新鲜出炉了。把假条递给邹大力,叮嘱道:“一去学校就给我们班主任,就说我家里来人,要晚点过去。”
邹大力看得目瞪口呆,拿着假条正反看了好遍,这才问道:“上次那假条也是你自己写的?”
叶丛笑着点了点头。
邹大力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眼泪巴碴地央求道:“给我也写一张呗,我也不想上学去啊。”
叶丛一脚把他踢开,骂道:“你家两个爸爸都写一样的字啊。”
邹大力也没细品,遗憾地叹了口气,拿着假条不情愿地走了。刚走几步,他猛然醒悟过来,回头骂道:“你家才两个爸爸呢。”
叶丛这时也回过味来,嘿嘿一笑,冲他摆了摆手。
走到赵大宝家门口,叶丛朝院里探了探头,低声问道:“婶子在家?”赵大宝点了点头。
叶丛摇了摇头:“走,上你们单位说去。”
废品收购站还是一如继往的破旧不堪,进了办公室,赵大宝从桌子上摸起一个茶缸,胡乱地擦了一把,伸手去拿暖瓶倒水。水倒在茶缸里叮当地直响,两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倒出的水里满是冰茬。
把这破屋子叫成办公室也太抬举赵大宝了。叶丛冷得有些坐不住,就站起一边转圈一边搓手。
“承包的事现在怎么样了?”叶丛问道。
因为赵大宝的老婆是个属保险柜的主,钱到手了,就别想拿出来。所以叶丛虽然钱凑齐了,也只是给赵大宝瞅了一眼,一直没敢真给他。
今天赵大宝找到他,估计是承包的事有信了,所以叶丛才有这一问。
赵大宝叹了口气道:“基本定下来了,承包人先要交五千块押金,三年后返还,每年要上交两万块利润,在职的职工要一个不能退,并且还要负责退休职工的退休金。”
叶丛皱了皱眉:“押金不是问题,每年上交两万利润也应该能保证,职工的工作岗位不变也属正常,可怎么还要负责退休职工?那可是一个无底洞啊。”
赵大宝又是一声叹息:“谁说不是呢?可县里放下话来,如果满足不了这几个要求,那废品收购站宁可不外包。”
叶丛想了想,问道:“现在退休职工一共多少人?每人每月给多少退休金?”
赵大宝回答道:“全站在编的退休职工一共四十六人,每个人按照工龄退休金从三十到七十不等。不过……”他苦笑了一下:“这只是理论上的数字。现在在职的工人都开不出支来,哪有闲钱管退休的人啊,都拖欠好几年了。”
叶丛谔然道:“难不成这些欠款也得由承包人负责?”
赵大宝苦笑着点了点头。
“操,这了太扯蛋了吧?”叶丛骂道。这事有点蹊跷,他皱着眉深思着。
废品收购站的娘家是县土产公司。对于他们,叶丛多少也有所了解。对于废品站这个一无利润可拿,二无潜力可挖的下属单位,土产公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一付不管不问放任自流的态度。
这个时候的北通,好像还没有承包国有企业的先例,土产公司的官僚们敢于开这个先河,要说是有魄力,三岁的孩子都会笑掉大牙。要是他们有这个魄力,那还不如把废品站好好搞搞,至少风险会小很多。所以,他们抛出承包这个招出来,绝对是抱着丢包袱的想法。
开始是急不可耐地要脱手,现在又突然横加制约。叶丛本能地嗅出了阴谋的气息。
虽然劳动局的李霸王曾说过,让叶丛有了难事就去找他,但是这人情可不能就这样浪费掉。这事还得自己想办法解决。
叶丛看了赵大宝一眼,伸手问道:“有没有烟,给我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