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外厅的祈楼主向弟兄们努力解释不礼貌和帮派江湖地位之间绝对没有必然联系时,里屋的春谨然已经同夏侯正南来到聂双的房间。
因在第一时间派人把守,除了聂双的尸体被放到了床上,房间里其余地方都还维持着最初的模样。
满目狼藉。
这是春谨然对房间的第一印象。
桌椅倾倒,烛台打翻,幔帐被扯,籍散落,只一眼,便不难想象此处曾发生过多么激烈的打斗。
“定尘师父,您看一下烛台掉落的地方,好像有血迹。”春谨然站在门口遥望,隐约觉得那处有红色。
定尘闻言走过去,片刻后,冲他摇摇头:“是红烛倒翻时滴落的蜡油。”
“哦……”春谨然有些失望。
定尘却被他扒着门框的模样逗乐了:“春施主,您何不进来自己查看。”
春谨然当然想,可看看身旁防贼似的林巧星姑娘,又委屈地摇摇头:“算了,我看着你们查就好。”
定尘哑然失笑,转向同样站在门口的林巧星:“林姑娘,你既已经来了,相信没有人会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脚。若春施主真能破案,却因为不必要的顾忌,反倒让凶手逍遥法外,岂不得不偿失。”
林巧星皱眉,眼里闪过挣扎,但最后还是哼了一声:“我又没说他不能进去。”
“那就谢谢林姑娘喽。”话没说完,春谨然两只脚都已经迈了进去,在机会面前,春少侠向来是迅速捕捉派。
这样一来,站在门口不动的只剩下夏侯正南和林巧星,前者丝毫没有动的意思,他能带路,已经是给了玄妙派天大的面子,难道还要他这把一百多岁的骨头查案?后者则是不想踏入这里,因为怕再见师姐,再度落泪。事实上,光是站在这门口,已经让她眼圈重新泛红。所以她强迫自己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春谨然身上,密切注意这家伙的一举一动,容不得半点可疑。
春谨然跟着定尘仔仔细细查看了屋内翻倒的家具器皿,都是寻常物件,并没有什么发现。唯独从桌案打落的那方砚台,让春谨然多看了几眼。
只见砚台所落之处,亦是籍散落之处,浓烈的墨汁将落在最上面的籍染黑了一大片,一只沾着墨的狼毫落在距离籍两尺远的地方,笔尖的墨水已干,只留下漆黑的颜色。
“春施主,你是不是有了什么发现?”身旁的定尘感觉到了他不同寻常的沉默。
“小师父,你看看这砚台,这墨迹,这笔,可能想到什么?”春谨然问。
定尘略一思索,便有了答案:“聂姑娘在遭遇歹人的时候,正在写字?”
春谨然没有回答他,而是以极快地速度蹲下来,开始在那籍纸堆里翻找。
定尘也蹲下帮忙,不过还是多说了句:“春施主不要抱太大希望,若聂姑娘所写的东西与凶手有关,那十有*,也要被凶手拿走了。”
道理春谨然也明白,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要试试。
一时间,屋内只有哗啦啦的翻纸声。
“春施主,你看是不是这个。”定尘不知何时找到一枚纸笺。
春谨然连忙取过看,纸笺已被扯去一部分,如今剩下的部分上面只写着两句话——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
定尘凑过来看:“这该是一阙词。”
春谨然:“是的,而且是一阙伤怀男女之情的词。”
定尘:“男女之情?可聂双姑娘……”
“本该一盏青灯伴古佛的。”春谨然说着,目光幽幽飘向远方。
半炷香后,所有散落的籍纸张都被一一翻过,第二枚纸笺也悄然出现。
不同于之前,这枚纸笺完整无缺,只不过上面所写的不再是词,而是一首诗——自幼孤苦无人怜,一心只奉玄妙庵,墨几笔寄恩师,又得福寿又得禅。
“苦一师太若看见这个,怕是又要伤心难过了。”定尘轻轻叹息。
春谨然起身,一瘸一拐走到门口,将两枚纸笺递给林巧星:“林姑娘,这可是你师姐的笔迹?”
林巧星接过纸笺,刚看上两眼,泪珠儿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最后是带着哭腔说的:“嗯,是我师姐的亲笔。”
春谨然有些不忍,抬手摸摸她的头,轻声却坚定道:“我一定会抓到凶手,还你师姐一个公道!”
林巧星终于崩溃,哇地一声,豆大的泪珠儿扑簌簌往下落。
春谨然哪受得了这个,连忙拿袖子帮对方拭泪。
奈何袖口布有限,泪珠儿无断绝,简直是越擦越多,干袖几乎成了水袖,春谨然破案可以,哄人真不在行啊,正抓耳挠腮之际,小姑娘忽然攥住他的袖子,狠狠擤了一把鼻涕,然后抬起通红小脸:“你真能抓到凶手?”
春谨然迎上她的目光,丝毫没有闪躲:“能。”
姑娘的眼神慢慢坚定下来:“我信你。”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个小丫头,却让春谨然第一次在解谜或者说破案中感受到了“好奇”之外的动力,那两个字是,责任。
不过——
“乖,以后擤鼻涕用自己袖子好不好?”
“那多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