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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箭 王桢强忍着背上的剧痛,挥剑斩下斜刺里冒出的举着长枪的柔然小……

王桢强忍着背上的剧痛,挥剑斩下斜刺里冒出的举着长枪的柔然小兵的臂膀,一引一动都使得他背上被射中的三处疼痛难挨,高举长剑的右手一阵痉挛青筋顿起,趁着最后清醒之际将剑收回悬在腰间的剑鞘,便觉眼前人影憧憧,天旋地转,一口气不来,昏靠在方衡的肩膀。

一心指挥着玄甲兵向南岸撤还又要阻截柔然小兵奔逃的方衡并未意识到王桢的异常,待王桢倒在他的身上,方珏在前方大喊:“王桢!”

他伸手去探王桢的气息,气息犹存,但回头时已看到王桢肩上的箭羽,人在身后,不知道王桢一共中了几箭,也不知道箭上是否淬了毒,他双腿一夹马腹去寻后方的林泽,欲让林泽带着王桢先撤回营帐,这时西北方烟尘斗乱,莫贺领着部众从飞扬尘土中冲了出来,大叫道:“方将军!这里就交给我莫贺吧,我要亲自收拾这群蠕蠕!”

方衡正犹疑莫贺是不是临场反水时,莫贺一句话叫他顿时心定,高举起左手张开手指,提醒他:“五十年,莫贺将军别忘了!”

莫贺勒马止步,心领神会地举起右手与方衡好像是隔空击掌,再次郑重起誓:“长生天在上,我突厥部愿与大端相结五十年盟约,有违此誓,全族皆亡。”说罢,策马拦截四散奔逃的柔然小兵,没了身为主心骨的呼律,他们就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一时追赶着玄甲兵,一时朝北奔逃去穷翰。而莫贺的到来彻底断绝了他们的犹豫不决,他出手比起方衡更加狠辣,所过之处头颅滚落,马蹄碾踏,血肉模糊,竟成一片肉泥铺成的血路。

方衡探查王桢伤势时,发现伤口血流不断,已将背后的盔甲浸湿,王桢的嘴唇也渐渐没了血色,因而马不停蹄地赶回营帐,因今日作战,太医司马在营中扛着药箱等候了许久,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方珏方衡父子二人只是受了些轻微的皮肉伤,而刚来的世子竟是奄奄一息,不等他询问,方衡和林泽抬着王桢进了主帐。

“这三支箭,看样子没有贯穿心口,只是……”盔甲好脱,但里衣被血浸染,一部分干涸凝结,粘连着伤口,太医不得不剪开里衣以查看中箭的部位,而伤口乌紫,呈溃烂之势,不用太医多说,方衡也看出这箭有毒。

太医校尉见方衡坐在一旁,大有要守着王桢的架势,便拿着细纱布和金疮药为之上药包扎,他瞥了眼王桢的伤口,“司马也拿不准这是什么毒吗?”

太医司马探脉时眉头拧紧,沉吟良久,“此脉缓而无力,如屋之漏,如水之流,这……何来如此迅猛之毒!臣得先将箭拔出,或恐他惊悸乱动,你们来将他按住,一箭拔出必须及时敷上收敛止血的药粉,要快!”两名药童各自按住王桢的双手双脚,太医校尉为方衡包扎好后,提着药包在一边等候。

方衡见状,按住太医司马握着钳子的手,问他:“有几成把握?”

“五成,臣只能尽力吊住世子的性命,确保世子能活着回到东都。”太医司马不敢将话说得太绝,边地药材不少,但比起宫中尚药局还是差了不少,为今之计也只能用尽全力保住王桢之命,方衡松了手。他急得满头大汗,而越是这种时候他越要静下心来,小心地将三支箭的箭杆截短,提起小口刀将离心口最近的那支箭附近的皮肉剖开。

两名药童只在医中见过拔箭的记述,光凭前人的字就已觉得凶险万分,亲眼看到剖皮割肉更觉得这刀仿佛落在自己身上,手下的王桢也瞬时被痛醒,嘴中提前被塞入细布,他只能闷哼了几声,身体在剧痛之中挣扎了几下,方衡担心小小药童力气不够,亲自按住了王桢的身体,示意太医司马继续。

将箭镞附近的皮肉拨开后,太医司马改换成小钳子捏住残杆,一举拔下没入筋脉的箭镞,乌黑的血喷溅出来,太医校尉立刻敷上药粉,以手按住伤处,确认没有问题后太医司马依次将另外两支箭镞拔了出来。短暂苏醒的王桢因此又陷入混沌之中,营帐中的几人俱是大汗淋漓,第一支箭没入的地方已不再向外渗血,太医司马重新换了细布敷在上头,向方衡跪拜道:“臣敢问战况如何?”

方珏换过药后来方衡营帐前就听到太医司马的询问,他们本是治病救人的金疮医,不会随意过问此事,他会开口那就说明王桢的伤势耽搁不得,来时就碰着药童捧了一盘血布出去,现在王桢裸露的背脊上尽是血污,他即刻下令:“经此一役北边就要变天了,柔然现今不足一提,西北有我,你明日启程,带着世子回东都,还有司马,你也一起。”

他拍了拍方衡的臂膀,“他毕竟是为你挡箭才一脚踏入鬼门关,我已传信东都,想必在你抵达之前宫内就能收到来信,大端朝最好的太医都在尚药局了,你回去直奔尚药局,一定要将他救回来,庆国公只有这一个儿子……”

“儿会竭尽全力。”方衡回头看向紧闭双眼的王桢,与离开东都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形如两人,他因中毒失血面色煞白,额头不断沁出密汗,面容痛苦得有如沉入梦魇。他捏紧了拳头,后悔在阻拦柔然士兵时没有多留意王桢的去向,“今晚就启程,早走一日,救治他的希望就多一分。”

方珏没有阻拦他,月色涌上居延河时,水祸也停了,为免颠簸牵动王桢的伤口,方衡特地命人在马车里铺上厚厚的狐皮,太医司马也一同上了马车,以防在回东都的路上王桢有什么变故。出发没多久,才到居延河下游时,莫贺竟披星戴月纵马而来,遥遥喊着:“方衡!停下!”

方衡带着军队行得缓慢,听到莫贺那东都口音的呼唤,勒马停下,只见莫贺身后的突厥部众牵引着数匹汗血马,“怎么,莫贺将军还有时间来为在下送行?”

居延河上游坑杀八万柔然士兵,无一幸免。水祸未能像从前那般蔓延到下游,皆因无数伤亡的柔然人来不及逃脱,落入居延河中,堆叠成山,在上游就阻遏了大半的泥石黄水,待水势放缓冲到中游时,又被提前布置好的沙袋阻挡,才不致水祸作乱。莫贺对柔然人赶尽杀绝,身上的盔甲还不住地往下滴着血,似刚从一场屠戮中走来。

“方将军好计策,以蠕蠕身躯挡住水祸,为我省去不少力。我少时听过你们中原人一句‘投桃报李’,马车里的那位中的毒我不知道怎么解,但换上这日行千里的汗血马,也许能更快带他回到东都。”突厥部众不等方衡反应过来,已将车前牵引的马匹换了他们的汗血马,方衡不多言语,翻身换了汗血马,拱手作礼,莫贺这次也学着他拱手还礼,目送着方衡一行人离开居延河下游。

“将军何必对这位中原的将军这么好,都说中原人诡计多端,他们可不一定会遵守承诺。”莫贺带着部众向穷翰城奔袭而去,预备快刀斩乱麻趁夜偷袭拿下穷翰,随从的话与夜风一同灌入莫贺的耳中,他笑道:“我不是与中原人许诺,而是与方衡,我相信他不会让我失望的。”

他扬鞭挥下,莫贺与方衡两队人皆消失在凝重的夜色之中。

白露这日,鸿雁南飞,太平街上的摊贩也叫卖起木樨花,观应挑帘看去,桂叶上还坠着昨夜的秋雨,连忙叫秋兰下去包揽了卖花女手中所有的木樨花。

“让行!奉旨入宫!”

临到宫门前,一行汗血马疾驰如风,马蹄铿锵,为首之人举着令旨一路高喊,惊得观应车前的马儿也不安嘶鸣。观应抱着满怀桂花提裙下车,马车已消失在宫道上,宫门前的守卫不动如松,观应奇道:“那是谁,竟能纵马入宫?”

长秋殿的女官先秋兰一步回答道:“是小方将军和庆国公世子,还请三小姐移步长秋殿。”

那方才开路的就是林泽了,方衡离开时不是说要一年半载吗,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回来了?观应狐疑地看向宫道,来往的内官形色如常。

有胆子大的小宫女偷摸着抬眼,看到观应的目光扫过,立刻垂下头推搡着离开,“她长得真好看,是哪家的小姐吗?还要长秋殿的姑姑带着入宫。”

“她可是定国公府的三小姐,太后娘娘的外甥女,听说这回是娘娘将她接到宫中小住呢。”

年纪稍小的宫女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观应,“她可真会投胎,不像我们,生来就是为人奴婢的命。”她也只敢落在队列的最后小声慨叹,前头的女官不停地催促,她们急忙跟了上去。

观应到长秋殿时,太后的身旁坐着一名打扮华贵富丽的少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逗得太后喜笑颜开,她听到女官通禀时缓缓转过头来,脸上的笑意消散,警惕地打量着观应,不消片刻姣好的面庞重又浮上微笑,却不再打量观应,而是与太后撒娇,“皇祖母,三表妹一来,您就不疼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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