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岁淮原本想趁着今日的这个良机,让皇帝应允下自己与甘黎的婚事。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陆衍同姜宜一样,一早便知晓了他对甘黎那点心思。 如果陆衍真的想要阻挠他与甘黎在一起,先前压根就不可能会同意甘黎住进景国公府。 而甘黎住进府里这些日子,就连长年居于内院静养的姜宜都能隐约看出他与甘黎之间的事情,亲自料理府中诸事的陆衍又怎会浑然不知。 陆岁淮也知道,陆衍之所以那日在锦仪堂说出那样的话,只不过是因为心里头存了太多的顾虑。 甘黎如今在身份上到底有些特殊,陆衍担心皇帝不会对这门亲事点头,也忧虑这会为景国公府带来本不必要的祸端。 但当年的废太子案,皇帝毕竟是处在气头上,当时因此案受牵连入了诏狱的朝臣亦不在少数。 甘昱身为太傅,尽心尽责教导太子,为大祁所耗费的心血朝臣乃至京中的百姓都是有目共睹,皇帝岂会不知? 况且,甘昱入诏狱之时,皇帝尚未对他有所发落。 或许再过一些时日,待皇帝彻底冷静了下来,不说甘昱一定能在此案中全身而退、官复原职,但想来也不至于沦为“罪臣”的境地。 可甘昱在皇帝怒火尚未平息之时,于狱中自尽,这在盛怒之下的皇帝看来,便是畏罪自裁。 但此案距今也已有数年之久,时过境迁,皇帝早就没了那时的震怒。 碰巧今日撞上皇帝心情不错,说要应允自己的心愿。 陆岁淮便想着,请皇帝为自己与甘黎赐婚,皇帝顾忌甘黎身份,自己便也能顺着此事来请求他为甘昱一事翻案。 然而事与愿违,皇帝非但没有同意他迎娶甘黎为妻的意思,更是不肯为当年受废太子案牵连的甘昱平反。 纵使陆岁淮素日里再心宽,此刻也难免因着皇帝在勤政殿内同自己说的那番话而生出沮丧与挫败之感。 但当他在棠月阁见到甘黎,坐下来吃她包的饺子的时候,心中的烦闷便也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了。 不过,他并不想让甘黎知晓此事,她若知道了,心里定然也会不好受。 他总是相信自己能想到办法来妥善地解决这些事情的。 终有一日,他会三茶六礼,将她明媒正娶过门。 他也会竭尽所能,为她父亲一案,平反昭雪。 待陆岁淮用过午膳,甘黎扬着唇,神神秘秘地对他道:“岁淮,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生辰礼物。” 自她在陆岁淮厚着脸皮的央求下这么叫了几次后,也开始逐渐习惯了这个显得有些过分亲昵的称呼。 “是什么?”他好奇道。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她将衣袖里藏着的锦盒拿出来递给了他。 他接过锦盒,又问她道:“我生辰是在明日,你怎么不等到明日再送给我?” “你明日有加冠礼,肯定特别的忙。”她笑着开口道,“而且明日肯定很多人给你送生辰礼物,到时我的礼物可就引不起你的注意了。” “怎么会!”他忙道,“我生辰最想收到的礼物就是你给的。” “那你还不打开看看我送你的是什么礼物。”她笑道。 闻此,陆岁淮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锦盒,看见放置在里面的木梳,有些吃惊道:“是梳子?” 甘黎对他的反应不大满意,忍不住对他道:“这个礼物可是我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打磨出来的。” “阿黎,这木梳是你自己做的?”他讶异道。 “对啊,我做的。”她点头应道,“看起来是不是比你之前的手艺强多了。” “那是自然。”他弯唇道,“阿黎为我做的这把木梳很好看,我特别喜欢。” “是吗?”她有些不信地看了他一眼,“可我方才见你的反应,好像是不大喜欢我给你准备的这个礼物呢。” “没有,你送我什么生辰礼物我都会很高兴,更何况这木梳还是你花了时间和心思亲自为我做的,我格外喜欢。”他赶忙同她解释道,“我刚刚就是有点惊讶,没想到你会送我梳子。” “我记得你先前不是说你补看了不少话本嘛,”甘黎抿了抿唇,“那你知不知道我送给你梳子是什么意思啊?” “知道。”陆岁淮的唇角漾开了一抹笑意,“阿黎是想让我用这把木梳来给你挽发,对不对?” “不对!”她顿时有些无语,“你给我挽发,那我还能出门见人了吗?” “我现在还不太会给女子挽发,但我可以先学啊
。”他一脸认真道,“等到我们成亲的时候,我肯定已经学会了,到时候保准给你梳好看的发髻。” 甘黎发现自己又被陆岁淮给带偏了,她揉了揉眉心,对他道:“你少打岔,我适才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他眼中满是茫然,“什么意思?” “我是在问你我送你梳子是什么意思。”她感觉自己都要被绕晕了,索性道了句,“你不知道就慢慢想吧,我午睡去了。” 景永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在陆岁淮的加冠礼上,皇帝亲自为其授冠,并收了他为义子。 还有人听闻,皇帝本有意在加冠礼上破例,封陆岁淮这个外臣之子为郡王,只不过被陆岁淮以才不配位之由给推辞了。 不过这件事情还是在京城里头传开了,并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众臣对此议论纷纷。 但很快,更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新春将至,皇帝和陆岁淮竟一前一后地病倒了。 皇帝龙体有损,让朝中休沐了整整三日。 然而三日过后,皇帝的身子依旧未有好转,但朝中事务已经聚集成堆,不能不理。 平日里与傅子策交好的朝臣向皇帝建议,可将政事暂时交由翊王殿下代理,陛下也好安心调养龙体。 皇帝并未采纳,但也无法强撑着身体开朝,只是每日将批阅好的奏折交给身边亲信的内侍袁顺,再让袁顺次日清晨依次发还给朝臣。 与此同时,景国公府的大门也紧紧闭着。 陆衍以陆岁淮病重需要静养为由,不再接待外客。 栖芜居里,陆岁淮喝了一口甘黎刚送过来的雪梨银耳羹,询问她道:“陛下的病如今怎么样了?” “外头传的也不清楚,但听闻是还未开朝。”甘黎应道。 “我加冠那日,陛下看起来分明还好好的。”陆岁淮拧了拧眉心,“怎么会没几日就病了,也不知严不严重。” 想来应该还是有些严重的,否则也不会连朝都上不了。 甘黎想着,问他:“你很关心陛下的病情吗?” 他嗯了一声,又道:“其实陛下待我一直都挺好的。” “看出来了。”甘黎从桌上的盘子里拿了一块山药枣泥糕,点头道,“之前还要封你为郡王呢。” “都说无功不受禄,就算那日是我加冠,可陛下忽然就要给我这个位置,我不过只是外臣之子,说什么也不能要啊。”陆岁淮摇了摇头。 甘黎没有说话,她知道,有些话她还不能说,至少,不该由她来说。 但若是真的能让陆岁淮知晓此事,想必陆衍与姜宜也不会从一开始就瞒着他,到现在也仍不愿告诉他。 过了半晌,她才开口道:“其实无论你要与不要这个王位,结果都是一样的,你看现在,就算你推了这个王位,朝中不也都在议论此事吗?” “阿黎,那你的意思是,我还不如接受陛下给的这个位置吗?”他低低问道。 倘若陆岁淮只有王位,没有实权,依旧无法与傅子策抗衡。 这反倒还会让傅子策觉得他野心勃勃,有觊觎皇位之意,到时只会更加忌惮他。 “也不是。”略一思忖后,甘黎轻声叹道,“其实我觉得就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不说这个了。”陆岁淮站了起来,又重新坐下,问身旁的甘黎道,“阿黎,我什么时候才能迈出栖芜居的门啊,总在里面闷着,我没病也得真有病了。” “你声音小点!”她急道。 “这是在我房间里,而且就我们两个人啊。”他一面说着,一面还是放低了声音,“所以我真的要一直待在屋子里吗?做做戏给外面看不就行了,用不着这么认真吧。” 甘黎记得傅子策曾动过在景国公府里安插人手的念头,虽说未果,但还是有些担心。 她蹙了蹙眉,对他道:“万一府上有不安好心的人呢?就算是在家里,也还是得小心谨慎,这件事只能让我们信得过的人知道。” “话是这么说。”陆岁淮叹了口气,“可我已许久未出过栖芜居的门,母亲身体不好,一入冬病情便会加重,我这几日也没法过去看看她。” “你放心,我每日都会去锦仪堂看望夫人,小沅也时常过去。”甘黎含笑宽慰他道,“况且,夫人那边,还有大人呢。” 他点点头,道:“阿黎,说起来,你是怎么想出让我通过装病来避避风头的办法的啊,父亲和母亲竟也都同意了你这主意。” 甘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觉得自己总不能说早就有了要让
他装病的想法,不过不是为了避风头,而是想要做一场戏给傅子策看。 正不知该如何说时,门外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和赤旭的声音。 赤旭是自小跟在陆岁淮身边一起长大的,算是信得过的人,陆岁淮假病一事,也并未刻意瞒着他。 而眼下赤旭火急火燎地进了屋里,来不及行礼便对二人道:“公子,姑娘,翊王殿下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