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咯!农历2000年的春节还是按照自己固有的步伐准时到来了!!人类共同迈进了21世纪!!!
这是一个全新的时代,无任何旧例可遵循。如果说100年前的戊戌变法是高层少数精英知识分子为挽救国家危亡而主动对国家体制进行改革的话,那20年前的改革开放则是底层老百姓们为了吃饱饭倒逼上层建筑不得不对国家体制进行调整。
二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改革开放进行到2000年的时候,这股“改革”的大潮已经成功的洗涤了城市和农村中的各个角落,冲击着传统乡村中的方方面面,挟裹着无数的“曾仕湖,曾仕雄”们或身不由己,或主动选择,通过各种方式来到各城市谋生,并且在各城市中以各种方式扎下根来,深刻的影响着他们的下一代……
很巧,这年是龙年。龙是传统中国的代表,这是一个属于中国的世纪……
但这一切与此时的曾仕湖似乎毫无关系,他还是和往年一样的过年,只不过身份由从前的学生变成了社会青年。或者说由从前的超级学霸、清华种子、家族希望。变成了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抬、在家不知道干什么的无业青年。而过年回来拜年时亲戚们看他的眼光,也由之前的羡慕变成了同情。
农历初八晚上,曾仕雄叫上了大家,也就是曾村的这帮无业青年们:曾仕湖,曾仕强,曾仕,林振翔,加上他弟弟曾仕友一起在他家吃了餐饭。因为明天他就要去柳州跟他堂哥曾仕琪学厨师了,大家告别一下。席间自然少不了依依惜别。叮嘱在外面不比家里,脾气要好点,多学点小勤快,以后成为大厨了记得关照我们等话。
过了元宵后,曾仕,曾仕强也即将返校,寒假还是结束了。在曾仕强返校的头天晚上,两兄弟聊了很多:
“哥,那你未来打算怎么办呢?在家干活你身体又不怎么好,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
“我不知道”,说完曾仕湖不禁一声苦笑,想出眼泪,但还是忍住了。说:“未来太远,看不懂,我是打算今年还在家混一年吧,帮妈砍柴,种田,明年你毕业了,我想你们那专业的应该会去珠三角地区进厂,我想去那边。”
“那你就没想过去柳州学厨师吗?”可能是因为曾仕强女朋友在柳州吧,他有可能去柳州做“乘龙快婿,”所以有此一问。
“我不想做厨师,你知道的,我在家连鸡都不敢杀的人,做不来那活,我有自知之明。还有阿强,你觉得你跟你女朋友真的能成吗?你真的能通过她改变自己甚至家族的命运?做上乘龙快婿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虽然此时的曾仕湖,还说不出“身份悬殊太大,门不当户不对,生长环境不一样导致性格价值观世界观差异太大”等话,但从曾仕强跟他说有女朋友那天起,他就从本能上感觉到这个女生和弟弟不可能在一起,现在跟弟弟在一起只是想占有弟弟那副帅皮囊。
“哥,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在一起,但是你告诉过我,与人交往:宁肯人先负我,切勿我先负人。那人家女孩子对我这么好,我不可能主动跟她提分手吧,至于成不成就看她咯,不过说真的,她脾气真的大,任性,只是我性子好,一直让着她……”
“那句话是以前外婆跟我说的,我只是引用。你说的也对,如果人家愿意嫁你不可能说不要吧。但就算你去柳州做女婿,那也要等到她毕业后够年龄啊,而且你比他早毕业一年,应该你一毕业还是去珠三角地区的,到时候给我有个落脚的地方就可以了,我相信总能找到碗饭吃。”
“哥你说什么话,我毕业了,只要我有一碗饭,你都会有半碗……”
曾仕强返校后,镇上的初中也开学了。曾仕湖开始操心给镇上初中学校卖柴火的事,弟弟去学校的时候只带上了今年拜年亲戚给的红包钱,一共才200来块,车费都要50左右,所以必须马上给他寄点钱过去。虽然弟弟说不要紧,实在没伙食费就问女朋友关照一下,但曾仕湖明确跟他说过:人家再有钱都好,那是人家的,只有靠自己才能人格独立,人家没有供你读生活费的义务,这个义务是我们家的……
虽然说卖柴火很简单,但是程序还是要走一下,首先去初中问问管后勤的老师,现在学校柴房是否还有空位装,,免得没联系过拉去那里装不下没办法放又拉回来就麻烦了。再就联系一部合适的拖拉机,装好拉过去,过完秤就帮搬进柴房堆好,然后称秤的老师开好票盖章,拿票再去找管财务的老师结账就好了。
程序说起来简单,但曾村人却很多不愿意这样卖给学校而是直接卖给“烂铁”之流,虽然明知道学校收12块而在村上只能卖10块。运费一大拖拉机一万二千斤也才30,明摆着拉一车去多得200块的。曾仕湖妈妈以前也都是直接在村上卖的,但是因为曾仕湖没读了,她知道仕湖和学校老师熟,他又会骑单车,学校十来里地他骑个单车跑来跑去不会很麻烦,所以才跟仕湖说要卖到学校去,而曾仕湖更加觉得,能多得200块干嘛不要呢。
至于一个曾经的学霸去联系学校老师要卖柴火很丢人,这点曾仕湖倒没想过。他从小就习惯了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生活。在学校时他连用布带做鞋带的解放鞋,屁股上打着两个大补丁的裤子他都不觉得丢人,敢毫不在意的穿在身上,去联系老师卖柴火又有什么丢人的呢?
可能是因为他老爸的原因吧,从1岁读初一的时候,曾仕湖就从种种事例中感觉到,半仙兄的价值观世界观有严重的问题,令他非常的讨厌,那时候他已经开始初步形成了自己的观点。是非,善恶,对错?曾仕湖从那时候开始,就经常在心里要求自己以后千万不要活成半仙兄的样子,虽然曾仕湖长得和他老爸有五分相似,性格也有七分相似,都有点急躁。但是价值观上却南辕北辙。
半仙兄是完全活在别人的眼光和评价当中的。别人夸他一句,他就会高兴得好像中了六合彩,恨不能把自己的心都挖出来给人家。别人说了他什么缺点短处,他就会愤怒得像被别人踩了尾巴,恨不得去刨了人家的祖坟……
而曾仕湖却是活在自己的世界当中的,他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和看法,只在意修炼自己的内心修养“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
直到N年后,他经常因为穿着不太合适而被老婆指责,而他却说:如果我不穿衣服出去,或者穿个露屁股的出去,那你指责我是对的,因为我违背社会的公序良俗,但是我穿得好不好看你就别指责我,我是穿给自己看而不是穿给别人看的,我自己觉得好看就可以了……
“廖老师,学校还收干柴火吗?我想拉一车来,现在收什么价呢?”曾仕湖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学校,因为轻车熟路,他很快找到了负责后勤的老师。
“仕湖啊?你不读了吗?收啊,现在刚开学,学校食堂天天要做饭菜的,你来得正好咧,柴房都差不多没柴火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啊,12块钱一百斤。你拉一车两车来都可以,装得下。”
“不读了,身体不好,在学校老是生病。”曾仕湖轻描淡写的回答道,接着说:“也没那么多,只有一车,大概一万二千斤左右,廖老师那我明天拉过来哦”
“可惜了,我们初中几年才能出一个你这么厉害的学霸,你应该上地高考大学的……”廖老师无不惋惜的说道,接着说:“你明天或者这两三天拉来都行,只要不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到这里就可以了。”
第二天一大早,曾仕湖和他妈妈就在家里装车了,车是头天晚上就联系好了的,司机也是曾仕湖的一个堂哥,叫曾仕浩,比曾仕湖大十来岁。他也是从小跑小生意,是村上那些个“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但是人品上却和烂铁有天壤之别。属于比较有能力,又比较肯帮人的那种。
装车很快,因为柴火就堆在屋檐边,屋檐靠着一条可以通拖拉机的大路。加上司机也帮忙,司机在车上堆,母子俩把柴往车上丢,不到两个小时就装好了满满一大车。当然,屋檐边这一大堆的干柴也只剩一两千斤了。
这部拖拉机是大拖,前面有四个座位,所以装好后母子俩也不用坐后面柴火上吹风,而是爬到驾驶室后排的座位上坐起来,曾仕湖则坐副驾,看司机开车……
还不到十点,这车柴火就到了学校柴房门口,刚好管后勤的廖老师也在那里。曾仕湖就叫司机让拖拉机翻斗,把柴火倒在柴房门口,倒完后司机也没什么事了,曾仕湖就把三十块运费给了他,让司机先开车走了。
倒柴火很快,但是要把这一大堆柴火搬进柴房码好可没那么容易,而且还要过秤,学校可没有那种专业的地磅,只能用把台秤装好一担称一担,称好廖老师记了数后才又挑进柴房按顺序码起来……
母子俩就这样不紧不慢的干着,好像没多久,曾仕湖就听见了下课铃声,学生们下课吃中午饭了……
“这个不是我们学校98届中考状元曾仕湖吗?怎么来学校卖柴火了?”
“听他同班的有个复读了两年的“初五”同学说,他在东北上中专身体不好,老是生病,休学回家就没再读了,他妈妈本来就是靠砍柴卖供他读的,那来卖柴火也正常啊,怎么,你也认识他?
”
“超级学霸曾仕湖,谁不认识,98届有句话叫做铁打的第一流水的第二,他中考足足比第二名高十八分,听说在整个县成绩排第三……”
曾仕湖看见两个学生拿着碗准备去食堂打饭,看见他在搬柴火后却不去排队,在那里小声的议论着。
“如果只是化分曾仕湖是全县第一,只是他体育分足足比人家低了七分,所以总分变成了第三,听老师说咱们学校出过的唯一清华生,年前林村的林振扬当年都没他厉害,本以为他会是第二个……”接着又大声朝曾仕湖叫“仕湖,你在这里呀,好久没见你了。”
曾仕湖一看,原来是他98届的同学孟公明,可能是孟公明见那两个同学谈论当年曾仕湖的“光辉”事迹说得不够完整,说两句帮他们补充……
“公明,是你呀!”还看见当年的同班同学,曾仕湖挺高兴,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活。也大声的跟孟公明打着招呼,接着说:“你怎么还在复读啊?初五了哦,准备当范进呀?”
孟公明在跟曾仕湖同班时两人关系就挺好的,孟公明是“镇郊”人。离镇上只几公里,在学校也是有条鄙视链的:镇上人看不起镇郊人,镇郊人看不起林村等各大队人,林村等各大队人看不起山里的少数民族瑶人……
但是曾仕湖却似乎没受过什么鄙视,因为他的成绩弥补了这一切。包括他的“非镇”户籍,贫困的家庭,打补丁的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