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荣芝心里的疑虑一天天加重。她缄默不语。跟谢启德说什么,没有根据来由,净挑拨小儿子和谢启德之间的父子关系。然而直觉非常不妙。这个谢春生一定在憋着什么大招,许荣芝担心这货终有一天将全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许荣芝何尝不知道对于大儿子谢秋明的离世,她和丈夫难辞其咎。只是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不是要面对生活的磨难。最优秀的大儿子没了,她是这个世界最痛心的人,那是她第一次身为母亲拥有的长子啊。那么一个萌哒哒的软糯糯的小萌娃,在她最重要的一段身份变换的过程里,她是多么感恩和知足。
谢秋明脑子特别好用,她早早就发现了,带着望子成龙的期盼,她带孩子的时候总是为孩子朗读点什么。《三字经》《弟子规》《唐诗宋词》,她不遗余力地用好零碎时间,收获和回报很惊人。谢秋明五岁的时候就能奶声奶气从头到尾一字不落背对全本的《三字经》和《弟子规》,唐诗宋词会背二三百首之多。
会背也就罢了,他还明白字里行间的意思。那会儿的许荣芝,完全相信谢秋明会有一个灿烂无比的未来。
许荣芝还记得有一次,谢秋明大概六七岁,她和自己的小姐妹带着各自的小孩儿去春游。东方厂当时的青年工人,待遇比周边其他厂子好,所以大家很有兴致带着孩子各种名目地玩。她们带了户外运动用的的那种气炉气罐,就是想着孩子需要热奶也好,大人想要喝茶也好,都有办法能有特别热乎的东西吃喝。
大家都捧了牛奶或者奶茶咖啡在喝的时候,许荣芝说这可真好。再也说不出什么。所有的人都微微笑着,小小的谢秋明说:“几朵野花,一杯热茶。看行人三三两两,啃汉堡回味无穷。真好。妈妈说。”
一群人都惊呆了。许荣芝的自豪油然而生。看吧,这是我儿子。她和谢启德不免得意。那会儿,同龄的青工们都在传说,东方厂的那两口子是人物,孩子养得真好。怎么个好法?哎呀,那就是啥都会,会背诗词,会背很多东西,还会自己写诗,嘎嘎好。
谢秋明就是这样,给弟妹做着榜样长大的。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谢启德晚上在被窝里跟老婆说,“我们这秋明以后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吧。那种只能在电视机里看到的人物。”许荣芝虽然说你低调点儿,咱还上中学呢,以后都没影的事儿。别让人家笑话咱,没见过世面。
谢秋明是在这样的氛围下,因为她许荣芝当妈的不够格,让孩子心灰意冷决绝而去,许荣芝的一小半生命都死掉了,精气神儿没了。长子没了之后,两口子老得飞快,面部表情都缺失了不少,很长时间他俩都不会笑了。
小儿子谢春生对父母的恨,他们怎么不清楚。他们对自己也恨啊,那么好的孩子,给养丢了,没了,这不是父母的锥心之痛是什么。孩子们恨就对了,许荣芝自己也恨。但是上有老下有小,能丢下这一切跟了秋明去吗?不能,那岂不是更不负责任了。死了的人已经走了,活着的人更艰难啊。
这段时间,谢春生不太对劲儿,许荣芝一直隐隐地担着心。她担心谢春生去找外孙女陈珊的麻烦。上次被他听了点有的没的,他的眼神让母亲许荣芝害怕,这是赌徒的眼神。他要干什么?
跟女儿女婿通报了那天的失误,就是希望女儿女婿能护佑外孙女,陈珊。那是个多好的孩子啊,单纯可爱,宅心仁厚。虽然,这孩子跟谢家和陈家都没有血缘关系,并不妨碍她的招人喜爱。陈珊的灵气,在某种程度上,一度让老领口误以为这是秋明投胎而来的孩子。
前天,陈珊打电话给外婆,说:“外婆你快过生日了吧,想要什么给我说,我给你买,我发了一笔很大的奖金,好多钱呐!你说要什么我买给你,真的,别担心,我有好多钱。女人八十也是花,我给您买新衣服和帽子吧,再买一个蛋糕一束花?还能买个金手镯呢!”
许荣芝看到了电视上的新闻,好像是什么国社科还是国自科项目,珊珊拿了个非常大的奖,还有什么市场转化,新闻上说珊珊拿到手的奖金是五十万。看电视的老两口吓了一跳,多少?五十万,那不是都快能买房子了!我的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