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将满脸臊得通红地走到了项先生的身边,拱手一个弯腰:“先生。”
张良摸了摸鼻子,带着怪异地表情一声不吭地跑了那辆卡宴旁边,低着头鼓弄了起来。
中年人也挣扎地爬了起来,左脸肿得老高,本来不大的小眼睛被挤的都快看不见了。他唯唯诺诺地低着头站在了角落里,也不敢再说话了,心里一片灰暗。
平时的他做事待人圆滑无比,溜须拍马信手拈来。这几天一是觉得偏远山区没必要那么低调,二来刚刚的确怒火攻心下,失去了平时的眼力。此时他看到自己拼命想要巴结的干将恭恭敬敬地站在自己口中“人模狗样”的年轻人身边,他的心里哪里还猜不到自己因为什么挨打了。
终日拍马屁,还是被马踹了!中年人觉得自己的未来凄惨无比。
张良废了半天力气把已经爆了的胎卸了下来,又从角落里摸出个差不多大小的旧轮胎——拖拉机的。他比划了半天根本没法装上去,一咬牙干脆拿起了电焊吱吱地焊死上去。
中年人皱着眉毛看他忙乎,满脸写着心疼。本来只是爆个胎,这下好了,估计回去整个轴承全都要换了。
“好啦!”张良回过了满脸黑色油腻的脑袋,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马马虎虎能走了,我也没啥更好的办法。将就着吧!”
“张金宝。”干将没好气地对着杵在一旁不敢动地中年胖子叫道。
名叫张金宝的胖子一个哆嗦,连忙点头回应。他也不敢再磨蹭生怕这位老爷再发火,小短腿跑的飞起,直直上了卡宴车。
卡宴发出了美妙的引擎发动声后,缓缓开出了修理铺。与昂贵的引擎声不和谐的是,这辆修理过的卡宴明显的有一点点偏坠,走起来一颠一颠的。
正当张良准备随着已经坐在副驾驶的干将也迈上车上时,狗剩子几人又呼啦啦地回来了,最前面的竟然是李叔一家三口。
张良心中五味杂陈,慌忙迈着步迎了上去。
“良子呀,小勇的事我听他们说了。”李叔吧唧了一下皲裂的嘴唇,忧心忡忡地说道,“俺也知道山高路远的又没交通,没法跟着去省城帮你忙。但你兄弟俩我从小看到大,和亲儿子没啥区别。小勇出事了,叔什么都不做哪像个长辈啊。这是两千块钱你拿着,别舍不得花。该治病治病,一定把小勇完好的带回来!”
张良看着李叔枯槁的手中递过来的一沓钱,喉咙不禁有些哽咽。一个庄稼汉都不如的山脚村民能有多少钱他还不清楚。这两千几乎是李叔一时间能拿出来的所有的积蓄了。
“叔,这钱我不能要。”张良推脱道。小勇被毒蛇咬伤只不过是个临时的借口而已,他又怎么忍心用这个谎言来赚取李叔的钱。
“胡话!”李叔老脸一拉,不由分说地就把钱往张良兜里揣,“赶紧收起来。就当是叔借你的。以后你回来和二妮成亲时当聘礼还我就好了。”
二妮本来脸色焦急地站在他爹爹身后,听了这话不禁又羞地低了头。
“我。。。我就不回来了。”张良手指死死地抓着衣角,看不清他的脸色,“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去外面在闯闯。”
“啥?”李叔懵住了。
“而且,我。。。。。。二妮是个好姑娘,我配不上他。叔,对不起。”
二妮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死死地看着张良,似乎是从来不认识面前这个人。半晌,二妮脸上露出了屈辱的泪水,扭着头撞开了人群用手捂住嘴巴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李叔的手也僵在了空中,一双浑浊的眼睛深深地审视着面前这个浑身颤抖的小伙。末了,还是把钱塞进了张良的口袋。
“年轻人,闯闯好。先把小勇救活了。”李叔一下子整个人都变得有些萧索,重重地拍了拍张良的肩膀。他嘴唇哆嗦了几下却还是没在说什么,领着一旁快要按捺不住怒火的李婶快步走开了。
项先生不知什么时候被狗剩子几人神神秘秘地叫到了一边,此时也慢慢朝着张良走了过来。“告别过了吗?走吧。”
张良默默地点了点头。他跟着项先生向着汽车走了过去,突然间猛回过头,对着不远处望着自己的光腚娃娃们大声地吼道:“我走了!我,我去省城闯了!你们几个大傻帽,老子再也不用和你们一起耍了!”
话音刚落,张良一个箭步蹿上了卡宴,再不发出任何声息,再也没露出一次身影。
项先生朝着一脸尴尬地农村娃娃们淡淡一笑,也上了车。
卡宴载着一行四人,飞快地离开了村口,消失在了大伙的视线中。
。。。。。。
“良子哥演技太差了。”狗剩子撇了撇嘴。
“是啊,他才是大傻帽。”拴柱也附和道。
几个人望着汽车离开的方向,慢慢地眼眶也相继湿润了。
“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良子哥了。”二黑突然哭出了声。
没人答话,因为没人想说出答案。
张良上车后缩在角落里没在说过话,只是出神地看着窗外。
“这里有三千块钱。”项先生忽然开口了,张良扭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的小伙伴们偷偷塞给我的。这是他们几个人一起凑的,他们说直接给你你肯定不要,还是让我半路给你。”项先生温柔地笑了,“真的,你有一群好朋友。”
张良接过了钱后再也抑制不住强忍着的感情了,滚烫的泪水顺着自己的脸颊滴答在前襟上。
这一天他似乎把这辈子的泪水都哭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