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行驶在路上,压得皑皑白雪发出咯吱吱的响声。
“玉娃,你今天脾气咋恁暴哪?”刘大壮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怕方翔误会,忙又解释着,“大叔不是怪你,大叔也知道今儿个你是为我出头。唉,你说这事儿整的,我本还想帮你的忙,到头来还给你惹上麻烦。”
刘大壮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一脸的颓丧,不住嘴的嘟囔着:“你这一动手,幸好没把人打出个好歹来,要不还真麻烦啦。”
方翔知道刘大壮的唠叨是为了自己好,这便轻笑着宽慰着:“大叔,我手底下有数,又不是深仇大恨,不会把他们打出个好歹的。不过…”
方翔和缓的语调猛的一个停滞,神色变得肃杀如严冬:“不过,魏爷爷常告诉我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当恶狼朝你龇牙咧嘴,你只管拎起拳头对准它的脑袋狠揍就是,让它长长记性,你越是退让,它越是得意,越是想要你的命。”
“魏大叔的话在理儿,不过那只是些孩子嘛。”
方翔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小树得砍孩子得管,刚才那几个小混蛋,要再不教育教育,绝对是日后黑社会的接班人。”
想想适才那几个小子凶狠与狰狞,刘大壮也不由的连连点头:“唉,也对,那几个小兔崽子是欠揍,我要是年轻二十岁,也非动手不可。年纪轻轻不学好,不拾掇拾掇,还真能走上邪路。”
刘大壮唠唠叨叨,顿了一顿,望着方翔,突然又嘿嘿笑道:“玉娃,瞧你刚才动手的那狠辣劲儿,在外面常打架吧?嘿嘿,咱爷俩不是外人,你可别拿假话糊弄你大叔。”
刘大壮朝着方翔挤眉弄眼,瞧来颇为滑稽,方翔忍俊不禁,却也赶忙辩解:“大叔,你这可是冤枉我了。真的,你别笑,我在外面从不打架,嗯,实说吧,我长这么大,这是第二次跟人动手,平日里我都是自个瞎练。练功夫就是强身健体,寻隙滋事跟人干架有什么意思?还不如闷头多赚点钱来得实惠。”
方翔说的坦然,刘大壮也就信了,也不由的叹息一声:“唉,也亏得方大叔跟魏大叔教你练武,要不你小子可真长不大。要说今儿个,要不是你懂点功夫,你大叔还真被这群半大孩子欺负喽,丢人哪,嘿,嘿嘿。”
刘大壮自嘲而不无庆幸的笑着,方翔神色却有些黯然,刘大壮口中说到的‘方大叔’,就是方翔的爷爷方国安,他跟魏老头从小拜师习武,有着一身好本事。前面提到过,方翔小时候因为体弱多病,曾随爷爷到宁远村居住,方翔身体渐好,魏老头怕方翔病情反复,就跟方国安研究,说要方翔练点功夫强身健体,把病根彻底祛除。
二人一拍即合,这就督促着方翔练武。方翔对练武有些排斥,主要是小孩子好动好玩,也实在受不了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苦。只是方翔有个好处,就是特听爷爷的话,这才咬牙坚持下来。后来,刚上高中的那阵儿,课业繁重,方翔真的很想放弃习武,与爷爷商量,爷爷表现的很是无奈,可也默认了他的决定。不料,半个月后爷爷骤然去世,没来得及给方翔留下只言片语,方翔总觉得是自己的任性决定导致了爷爷心头郁郁成结、从而阖然长逝,自责的方翔也将爷爷亲传的武功当作对爷爷的唯一想头,几年如一日的苦练不辍。
刘大壮人老成精,见方翔神情黯然,也知道他又想到了去世的爷爷,轻叹一声,拍拍方翔的肩膀,宽慰道:“方大叔去的时候,没病没痛的,走的舒坦,玉娃,你也就别伤心了。”
方翔苦笑出声,“我觉得太遗憾了,爷爷当年为了给我治病,把自己收藏的好玩意儿全都卖了,我当时还在想,等我长大了,我要把爷爷的东西全买回来,然后还要好好孝敬他老人家,结果我连个尽孝的机会都没有。”
“唉,方大叔没福气啊。”刘大壮闻言嗟叹不已。
方翔长吸一口气,平复一下紊乱的思绪,笑着道:“不说了,爷爷一生就两个心愿,一是我把功夫传承下去,二就是我能出人头地。第一个我做到了,第二个,我可是要努力啦。”
眉宇间的黯淡之色终于一扫而空,方翔重又变得斗志昂扬,刘大壮瞧得欢喜,哈哈大笑着道:“玉娃,你行的,你有运,也舍得卖力气,舍得花心思研究,你要是不发达,那还真是没天理了。这么说吧,这一次卖野鸭,大叔敢说你准能赚大钱。”
……
周莱市是县级市,对野味的消费能力有限。这一点,方翔一早就从刘正午的口中得知。而平日里到各大酒店踩踩点,方翔也知道刘正午所言非虚,所以他没将周莱市作为销售市场,而是通过刘正午的介绍,决定直接将野鸭子运到中州市的‘金胜’菜市场。
到达周莱市郊,方翔找到了昨天联系的配货部,配货部早已帮他联系好了一辆货车,方翔与刘大壮将拖拉机停在配货部的后院,将野鸭子尽数搬到货车上,然后上车,与货车司机一起赶赴中州市。
常言说得好,近乡情怯,方翔在中州市读完大学后又工作两个年头,六载时光,中州市也已经算是方翔的半个故乡,而在这里,有他众多的同学朋友同事,刚一踏上中州市的地界,望着自己身上因为搬运野鸭而变得脏兮兮的衣服,方翔的心跳蓦的加速,没来由的忐忑起来。而这种感觉如附骨之蛆,很难消除。
‘嗨,方翔,你还真够没用的,不就是认识的人嘛,遇到了就遇到了,你凭着双手吃饭,有什么丢人的。’
方翔这一番自我安慰下来,反倒是激起了心头的傲气,‘我还真不信了,我方翔能受穷一辈子。我从不偷懒也不耍奸,再加上老天赐我太岁这个运气,我就不信我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如此一想,再加上自己激励,方翔心情大好。而货车驶入市区,很快就来到红河路‘金胜’菜市场。
在中州市林林总总的菜市场中,‘金胜’只能算是中等大小,只是既便如此,也比周莱市最大规模的北关菜市场大了不知凡几,进入其中,刘大壮差点迷路。
金胜菜市场与刘正午所属的周莱市北关菜市场有业务关系,而且这个菜市场,野味的吞吐量很大,算是中州市最大的野味交易市场之一。所以刘正午才推荐方翔来这里出售野鸭,在刘正午的斡旋下,金胜的负责人周茂才也答应收购,至于价格则需要面议。
方翔拿着刘正午送给自己的名片,找到了金胜菜市场的副经理周茂才,准备谈价格。
“哎呀,这件事,我们老总那边又有点问题啊。”周茂才五十来岁,长相富态,深陷在肥肉里的小眼睛,透着生意人的精明,眼睛斜斜望着方翔,以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慢条斯理的口吻,缓缓的道,“我们老总起初口头答应收你们的货,可昨天他跟鄱阳湖那边的饲养大户签了两万头绿头野鸭的合同,所以现在,方老板的这一千只野鸭子,在我们老总眼里,就是可有可无的啦,我们老总一向很谨慎,所以,呵呵,我也感到很抱歉。不过哪,野鸭子在中州市需求量很大、供应缺口也大,你们可以到别的市场碰碰运气,啊,试试总比不试好。”
刘大壮登时急眼了,“可…可是你要我们过来的啊,你说没问题,保证我们的野鸭子能出货。眼下你却把我们往外推,你咋能这样?”
面对刘大壮的质问,周茂才表现的心安理得的很,点香烟,喷云吐雾中,依然慢慢吞吞的道:“没错,我是跟刘经理保证过,可是朋友,做生意总有风险,作为生意人,这一点总该有所了解吧。”
“大叔,来,喝杯茶。”方翔见刘大壮脖子后的青筋鼓起,就知道这个倔汉子又开始生气,生怕将事情搞得没有半点迂回的余地,忙递给刘大壮一杯热茶,趁此当口,望着周茂才,诚恳的道,“周经理,我们大老远的从乡下过来,也不容易。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跟刘叔叔是老朋友,总不至于真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吧,价钱方面好商量。”
方翔心头也是焦灼,此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如果这鸭子今天无法卖出,自己晚上势必要在这里过夜,而这一千只野鸭子的安置,就成了个大问题。虽说可以到别的菜市场去卖,可方翔对那些菜市场都毫无半点了解,如果苦哈哈的去了、再吃了闭门羹,时间金钱可就全耗费了,所以方翔将眼前的金胜菜市场当作主攻目标,希望能在这里出货。
周茂才眨巴着小眼睛,又点一支香烟,沉思片刻,突然点点头,勉为其难的道:“好吧,我再想想办法,你们过两个小时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