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开先走出王恭厂已是黄昏,徐光启已在外久候多时了。徐见吴出来边说将军请随我到寓所走一遭,福建巡抚给我推荐了一个农工能手陈经纶过来,正在我家等待,我想将军正好用得着。吴说好,于是两人便一同前往。徐光启寓所离王恭厂不远,两人步行十分钟也就到了。
“徐大人,我没走错吧,这里就是贵府吗?”吴看到是寻常巷陌里一间普通甚至有些寒酸的小院,几乎不相信这就是堂堂一品大员,内阁辅臣的府第,于是惊奇地问道。
“这里就是寒舍。”徐似乎看出了吴的疑惑,微笑答道。
“可是,您可是恕在下冒昧,您不该住更大更气派的房子吗?”吴还是忍不住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区区七尺之身,住那么高大的房子不是浪费嘛。再说,刘禹锡住陋室,杜少陵住茅屋,我有好几间房,比他们要好得多咧。够用就好了。”说罢,徐叩响门环,一个老仆打开门,将二人请进院内。
吴只见徐府乃是一望见底的小院,只有一间正房,两间厢房,院子里摆满了大筐小筐,不知是什么物件。陈经纶见徐回来连忙上前,徐居中介绍,吴陈寒暄一番后,陈主动说道二位大人忙碌一天必然饿了,我先去给二位弄些吃的来。徐光启笑着让他去了。
徐请吴先坐下,老仆端来茶水。吴之间室内萧然,设施极简,竟如乡下一贫农住所。吴之前到过清河县令朱大典、永城县令孙传庭和卢督师等的寓所,都是简朴平常如农家,想不到徐光启的住所居然比他们还要简陋。
徐屋内唯一引人注目之处便是墙上悬挂的坤舆万国图,吴见图忽然想到一事,便问徐光启道:“请问阁老,我听说泰西有一埃及国曾造百五十丈巨塔,彼时我国人尚以树为巢刚会用火,请问此事为真否,此国如今又如何?”
徐道:“看来将军不仅战场多巧智,平时也是涉猎甚广啊!此事确有,埃及国历史悠久,化灿烂,为泰西诸国明之源,我翻译之希腊国欧几里得氏《几何原本》,绝大部分内容便是埃及古人所创。只是该国后来环境恶化,土地沙化,灿烂成就渐埋于漫漫黄沙之中,明也因此断绝。都说人众能胜天,但天定亦能破人。唉,就怕自万历末年开始的旱灾荼毒不止,我朝也会步了埃及国后尘。”话语间,徐光启眉宇间不觉愁云密布。
吴正欲安慰,陈经纶捧得一箩筐烤得黑糊糊的球状物体进来,用手掰开,请吴用勺食用。吴品尝后觉得此物类似山药,又更沙更香糯,甚是可口。见吴很快吃完,陈又掰开另一种,吴尝出甜味,比刚才的酸咸味更为好吃。
趁徐吴取食之际,陈经纶介绍说甜的名曰番薯,是吕宋岛所产之物,表皮紫色,大小如拳,生熟皆可食用,产量大,一亩轻易达千斤以上,去年福建旱灾,赖有此物度过饥荒;咸的名曰土芋,根圆如鸡蛋,生食有毒,必须熟食,此物耐寒耐旱,莜麦能长的地方就能种植,吴将军所在遵化地区应该更适宜种植此物,产量高于番薯,最多可达一千五百斤。
吴知道北方无论种莜麦或是小麦,亩产只在百斤多,还不到二百斤,南方膏腴之地种水稻也不过二百斤上下。这两种作物居然能达千斤到千五百斤,使得一亩能当五亩用,不由得瞠目结舌。
徐看出了吴的不信,说到:“老夫原也不信,后来居家丁忧时带家人试种后知确实如此,江北有人种了也是差不多的产量。别看这两种作物深埋底下,模样也不起眼,可真要救我大明千万子民,希望可能就在它们身上。”
吴说真能如此全军食用不尽也,此天大的一件好事。吴又问陈经纶如何稼穑,是否需要精细打理多施肥才有此高产量?陈说此二种都是懒庄稼,耕作并不麻烦,不需要时常打理。将军命士卒种下后尽管去忙别的,我自带少量农夫便可照顾周全。
徐补充说陈经纶是特地从福建赶来协助将军的,将军在遵化的农业生产就交给他好了,陈方方面面都是一把好手,必能使得大军饱食,作战无忧。
吴非常高兴,当即握住陈经纶的手说:“此物若成,大军便免去后顾之忧了。您能来真是护国军的福音啊!”吴又说:“徐大人为我军考虑周全真是不易,请受我一拜。”
徐赶紧扶起,说到:“军队本应只管作战,有国家管理后勤。如今国家财源不足,让兵士一手持戈一手握锄,朝廷也是没办法希望将军先勉强为之,兵部往后会尽可能的改善的。”
次日吴便携陈经纶及其高产良种,还有白师爷在京聘得百余工匠及采购蔬菜和其他作物种子,一行百余人十多辆大车返回遵化。待吴返回遵化后,兵部又传下命令,将昌平密云所练兵给卢秦吴三军都补足到万人,以后就按万人定额征战发饷。
接到兵员的吴开先是又喜又忧,喜的自然是新增有生力量,忧的是兵部暂时还是希望吴为这一万人解决生计军饷问题,除去转给五行堡和敖仓堡的一万两外,白师爷报告手上已不到七万两存了,吴叹气道:“看来又得出去征战了!只可惜建虏还缩回辽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