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昱带着几个将军像模像样的照着兵一通分析,依托敌我双方兵力相差情况,两关间的地形分布,制定了作战计划,最终决意在第二日下午出兵,夜半发起进攻。
这关封城在西部的偏远地,东、西、北环丘山,就南边一个口子,赵昱猜测,就为了堵这一个城的兵力,封个南口,平辽应该不会动用多少军力。因此打算其他几位将军带兵走正面战场,进行佯攻,他带兵救人。
赵昱坐在马上,身板如长枪般笔直挺立,倒真不愧是手统四家的王爷。但至于黎江楚……他侧坐在马背上,左腿盘上了马背,右腿就耷拉着,手里扯着缰绳翻着花,一副打仗跟他没半毛钱关系的样子。
两人带兵一路逼近关封城。关封城千米开外,有片密林,阳光都难透其掩蔽。赵昱挥臂叫停了将士们,领头的凑上来问道:“殿下,少将军,这仗怎么打?”
“带人去前面探探路,看看有没有放岗哨兵。”赵昱捻搓着手指,暗暗瞥了江楚一眼。
等回来的消息是,密林内没有敌方哨探,所以他们又多往前走了走,在远处粗略估计了一下敌方人数。对方差不多七千人左右,但赵昱带的全是马兵,且加起来不过两千,被困在城内的自己军队兵力尚不清楚,至少从表面上兵力实在有些悬殊。
“殿下,这可咋打,正面硬碰的话,差太多了。”
“怕什么?项羽巨鹿,谢玄淝水,哪个不是以少胜多?”
“(伸了个腰)照我看没得打。去跟所有人说,原地睡觉。”江楚转了身去,挑着看得顺眼的树。
“啥……啥?少将军你没开玩笑吧?!这大下午的…”
“(沉吟片刻)照他说的做。”赵昱笃定江楚不是撒手托大之人,能说这话想必有了对策。他正想瞧瞧江楚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结果江楚一溜烟窜树上去,摆好了姿势直接闭了眼——真睡觉去了。
天际已然把夕阳的橙红裙摆拉起,盖过了它的头顶。
江楚睡了个自然醒,伸伸脖子拉拉腿跃下了树梢,瞧见一林子的将士躺得那是一个比一个舒坦。江楚用剑柄戳着马兵头头的腋下,后者嘴角瞬间挂上了笑容,吐着什么“娘子,别闹~”的话语,江楚抽抽嘴角加了把劲。
“嗯,天亮了?哎呦!少,少将军!”那头头看江楚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臊得比辣椒还红。
“(浅笑)做什么好梦呢?天黑了,让将士们都起来准备吧。”
江楚又走到赵昱身边,发现他眼睁得铮亮,清醒的很。
赵昱可能是刮了他一眼,而后才问道:“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嗯……行了殿下,剩下的您别操心了,我来吧。”
赵昱满心疑窦地看着他,思忖着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太阳已经落山了。
江楚要了队伍里三个箭术最好的兵来,让他们以地方驻扎营为圆心点,左右拉开阵线各占一个位置,成半包围形式将敌军驻营囊括,确保敌军在他们三人的射程范围内,并给他们排了个一二三。
江楚要他们不求射中,只要能让敌方发现箭矢就好。让他们以自己的箭为信号,每隔一个时辰便冲着敌方军营射一支,射完立即后撤,避免暴露行踪。
……
——关封城
自定军关被攻陷来,渠江关以北各军监府州,除去极个别城池尤作困兽,其余全归入平辽囊中。
蝉鸣声把月亮唤起,照着敌军驻扎在城外的军营。军营四周立着壁垒,壁垒后有七人一队负责警戒,帐篷间还有来来往往的巡兵,想要打开城举兵夜袭根本行不通。
而关封城楼内角落倚着、靠着,坐在窗框上,站在窗边的,六个人。其装束不同于士兵,一眼望去更像是闲散人。坐在窗框上那个,借着月光看着城外驻扎的敌军。
这一城守军的将领是个矮胖子,在楼内哀叹连连,叫苦着为什么还是没有人来救他们,城外敌军已经攻了四五次城了,要不是他们坚守早就被拿下了。也许是这地儿偏,平辽也懒得对他们动大刀,成了现在这猫戏老鼠的游戏。
矮胖子越想越气,厚实的手掌狠狠拍在木桌上,震起桌上洒落的水珠与木屑。
“我说胖子,喘口气行吗,干着急也出不去,不如和我一样喝点酒消遣消遣。”坐在窗框上的人,一身黑紫衣裳,半条腿耷拉在屋外来回摇摆,手里拎着坛酒。
“安求客!我看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矮胖子指其鼻嗔道,眉毛瞬间倒八,唾沫险些飞到茶壶里。
被叫“安求客”的这人,一身黑紫,袖口与裤口皆被束起,利利索索。衣襟高耸,隐隐遮住嘴唇,一双犀利丹凤眼,脑后单独束了一缕小辫,倒是个性。
这人一身黑紫看上去是华贵样,可要是说夸张点,除了他这个人,基本上没有任何一样东西真正属于他自己。他称这个为——江湖侠盗的基本标准。
下至乡绅上至权臣,只要暴敛行恶,都免不了他的“毒手”。
安求客出手就一定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有
次他摸进一家大院,兜转了一圈发现居然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实在没办法,走之前去后院偷了两只鸡,翻墙出去的时候还不忘摸摸被他迷昏的看门狗。
真,偷鸡摸狗。
“哎,我这不坐着说话呢嘛。”安求客收回腿,跃下窗户,把酒坛搁在桌子上,搓了搓双手,“指望你们这群只会吃饭的官兵,想打出城去简直是扯淡,说不定没几天,这城守了几个月的城也守没了。”
“你个混球,说话别太过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办了你!”矮胖子掀起杯子直向他砸去。
安求客稳稳接住杯子,把溅起的茶水又准准的招回杯中,“您别吓唬我啊……怎么是茶啊?”说罢,把杯中茶水对窗外一泼,茶水在夜幕中披星戴月,精准洒了城楼角下的守兵一脑门,“哎!不好意思啊兄弟!没看见,没看见!”
安求客珊珊一笑,把杯子搁在窗框上,开口道,“行了胖子,别着急,看在你这阵子请我喝这么多酒的份上,我也不是那没良心的人。前个儿我已经想了个办法把消息放出去了,你呢烧根香祈祷祈祷,说不定今夜就有援军了呢。”
矮胖子:“快算了吧你!”那哪是他请安求客喝的酒,明明是安求客从他那顺走的!这城关常日军里严禁酒水,攒下的半屋子酒都是等逢年过节众人凑一块喝上那么几杯。现在倒好,被安求客一人三天就干了个差不多,馋的那些当兵的流出来的口水都快能装半个屋子。
……
江楚借着城楼内打出来的光,模糊确定城楼窗口上有个人影,看这习惯,他已经大概猜到了是谁。
算算时间差不多已是子时,江楚想了想要不要用“巡燕”的信鸽,但碍于人多眼杂,最后取来一张弓一支箭,在箭杆上划了五道痕。
赵昱:“要射敌,何必划痕?”
“殿下,这箭可不是给平辽军的,是给城楼上那些人的。”
赵昱一愣,先是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可他看着对方一副瞄着城楼的样子,不像是自己听岔了话,这可把眉头拧出个疙瘩,看了看千米外的城楼,又看了看江楚手里的箭,“你在跟本王开玩笑么?”
月光照着江楚浅笑的嘴角,还有那缭绕云雾的清眸,“殿下,我哪敢跟您开玩笑啊。”他眯眯眼瞄了瞄城楼的方向,又看了看满脸刻着不信的赵昱,“您等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