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灵堂之内白幔高垂,香炉之上青烟袅袅,白烛明亮跳跃,唯有跪在厚厚干谷草之上的朱玉笙再咽了口唾沫,却连嗓子都润不到,只觉得自己如同一株缺水的植物,快要枯萎而死了。
她手握成拳用力抵在胃部,用来缓解胃里的抽搐痉挛,忍受着极度的饥饿耐心等待。再过得约莫一刻钟,灵堂内响起极小的呼噜声,想来是陪同监视守灵的仆妇连日劳累,终于睡着了。
朱玉笙小幅度的扭头,尽力不发出任何声响,飞快扫了一眼身后几步开外跪着的两名婆子,发现两人已经睡熟,终于深深呼出一口气。
此刻,秦婆子枕在李婆子腿上,大张着嘴巴打鼾,露出一嘴黄牙;而李婆子则靠在身后柱子之上,闭着嘴巴睡得斯又香甜。
她视线再扫过灵堂外,四下的灯笼照得庭院大亮,之前外面脚步声穿梭不断,一直有人在外面巡夜,这会儿却没有一点动静了。
时不待我,朱玉笙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如小偷般挪到了供桌前,再次确认庭院无人进来,而灵堂内的两婆子依旧酣睡如猪,迅速行动,将桌上各样糕饼点心都挑两块塞进袖中,怕被人发现,再重新摆动一番,若不留心去数,倒也瞧不出被人动过手脚。
她再小心翼翼挪回原位坐下,还是不放心,又小心往后挪,靠墙之后才算安心,悄摸从袖中摸出一块糕点,不拘什么味道模样,看也不看直接塞进嘴里,也不敢放开大嚼,只尽力不发出声音,上下齿轻压,一股枣香味顿时在口腔内弥漫开来,原来竟是一块枣泥糕。
万幸刺史府里侍候点心的厨子手艺了得,一块枣泥糕外面酥软多层,内里香甜软糯,还带着隐隐一股奶香,朱玉笙轻嚼了两下便忍不住咽了下去,面上不由露出幸福的表情——自前世流放之后,她都多少年没吃过这么可口的枣泥糕了?!
一块枣泥糕下肚,饿意更甚,朱玉笙忍不住再往嘴里塞一块点心,面上笑意更深,这次是她最喜欢的栗子糕,估摸着还是下午刚出炉的。
门外廊下阴影处,慕长风一身黑衣静静站着,亲眼目睹了吴家刚进门的新妇连夜作案的全过程,如同夜半出洞觅食的老鼠一般,其鬼鬼祟祟的模样,与新房里敢拿着剪刀捅人的新嫁娘判若两人。
不过是最为普通寻常的点心,她却吃得香甜满足,竟似吃到了什么稀奇的山珍海味般珍惜,连点心渣子也小心舔干净,着实好笑。
慕长风多年端肃,见她吃得极为香甜,竟忽起了顽皮捉弄之心,放轻脚步悄悄走进灵堂,直到站在她身后,才状似无意轻轻咳了一声。
朱玉笙正沉迷于吴府点心师傅的精湛手艺之下,猛然听到耳边响动,一块点心还未来得及嚼便囫囵吞了下去,谁知竟卡在嗓子眼里,她急得长伸脖子死命捶胸,差点噎个半死才弄下去,怒睁着双眼去瞧罪魁祸首,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来人竟是慕长风。
其人一身玄色锦袍,正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说他是故意的,她都不敢相信。
朱玉笙做贼心虚,慌忙去看睡觉的两婆子,谁知这二位年老体力不济,连日劳累总算逮着个安静的地儿睡觉,倒不曾被惊醒。
她一时大松了一口气,又思及慕长风此人,便是阎罗转世,当即无声拱手作揖,极尽可怜向他无声求饶,谁知其人心冷似铁,漠然瞧了她一眼,转头竟提高声音喝道:“还睡?”
秦婆子还睡得迷迷瞪瞪,李婆子先自醒了。
朱玉笙震惊的仰头瞪着慕长风,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这是要捅破自己偷吃供品了?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命休矣!
苏氏正在伤心之时,她偷吃供品之事但凡被捅出去,说不得先要被拖出去一顿板子打个半死,后续肯定还少不了受磋磨。
慕长风见朱玉笙瞪得圆溜溜的眼睛,顿时想起家中那只通体雪白平日乖巧的猫,有时候偷偷拿爪子扒拉东西被抓包,也是这副不敢相信的模样,心中不由失笑。
李婆子一把推开秦婆子,跪倒在慕长风面前不住磕头:”老奴该死,守灵竟睡着了,求表公子饶了老奴吧!求表公子饶命!“
秦婆子也总算清醒了,见到负手站着的慕长风,还有不住磕头求饶的李婆子,也连忙跪倒不住磕头。
慕长风斥道:”夫人令尔等守灵,你们便是如此懈怠?“
两婆子不敢回嘴,只不住磕头,脑袋毫不顾惜往地板上砸,连朱玉笙都觉得八成是要起包了。
”滚出去外面跪着!"
两婆子连爬带滚去外面跪着了。
朱玉笙不解仰头——他这是不准备告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