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醒来的时候,只有牛三斤守在床边巴巴地看着他,四处找不到牛小二。
“呜呜”老高喉咙里发出混乱而焦急的声音。
“小二退婚去了,你安心养病。”
牛三斤猜到他想问什么,拍了拍老高的手背,“你只有好好活着,才不辜负孩子的苦心。”
听到牛三斤的话,老高没有得到半分安慰,不断涌出的痛惜和苦楚,几乎要把脸上的老人斑都要挤落下来。
老高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声。
牛三斤想说,却不知道说什么。
房间里出现漫长的沉默。
慢慢的,老高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坚毅决绝起来。
牛三斤突然发现,眼前的老高仿佛一下子变了一个人,佝偻瘦弱的身上散发出铁血的味道。
“老高,你可别想不开呀!来,喝点热水。”
老高摇摇头,没有吭声,把抖动的右手放在胸前,捏了一个奇怪的指诀。
此时正值深冬,茅屋里却立刻有了一种仲春温润萌动的感觉。
那是生命的力量,是成长的力量。
老高枯黄的面色,以肉眼可见到的速度,慢慢红润饱满起来。他的呼吸不再急促嘶鸣,手臂不再抖动筛糠,越来越稳定有力。
连浑浊的目光,也有了几分清明。
不过片刻之间,吐出一大口浊物,卧病不起的老高便翻身从床上下来。
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原本性命垂危的病人,能片刻之间恢复如常?
“这是——这是——”
牛三斤接连后腿几步,看着老高,语无伦次。
“嘿嘿!”老高苦笑一声,右手拍了下左臂,发出如敲打腐物一般的声音。
干枯的左手连着干瘪如朽木的手臂,从他的袖子中掉落下来。残臂好像没有重量,轻飘飘落在地上,如最轻薄的瓷器一般摔了个粉碎。
“自残疗伤之法。现在我少一条胳膊,你少一条腿,咱们天残地缺,更像一家子了。”
“你这个老疯子!早看出你不是一般人类。小二很快就带着药回来了,只要你不死,总能救回来。你这又是何苦?”
“我一个糟老头子,怎么死都没有关系,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这么拖累孩子了。我早就看出来了,他也是个人类。”
牛三斤警惕地看着面前的老高,眼中向外投射着凛冽的阴狠。和平日憨直的牛铁匠判若两人。
老高面色不改,徐徐道:“我不管你为什么教他聚敛血气,强生双角。我也不关心你们是如何在一起的。毕竟,谁都可以有自己的秘密。看得出来,你确实在把他当亲儿子养,甚至比亲儿子还亲。”
看到牛三斤的神色慢慢有几分缓和,老高接着道:“我决定把我的衣钵传给他。”
“你?什么衣钵?”
“我是个还算不错的炼器师,若他得我真传,萃物炼器,天下再大也去得!区区些许银两算得了什么!”
“你!你这个老东西!”
牛三斤一拳打在老高的脸上。
牛头人铁匠出人意料地发起火来,“俺爷儿俩这么掏心掏肺地待你,你他娘的一直都还没教过真手艺!”
瘦弱的老高被打飞到床上。
他抱着嗡嗡的脑袋,看着犯牛脾气的牛三斤。
这情况和原本的预期有很大差别,他的这个传承,有多少人愿意舍弃一切来交换,牛三斤应该激动、兴奋、感恩才对啊。
没等他脑筋转过弯来,就再次晕了过去。
……
牛小二紧紧攥着茶杯。
退婚这件事,对师傅的病非常重要。原本一再自我告诫要心平气和,但被人用刀指着鼻子骂,他火气还是止不住蹭蹭地就上来了。
毕竟血性少年。
没等牛小二有所反应,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娇呵:“谁要打打杀杀,就给我滚出去!别弄脏了我家地面。”
从外面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身丫鬟打扮,略有几分婴儿肥,粉面翘鼻,白裙青衫,头挽双丫髻,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屋里的五人。
“不敢不敢,我跟这小牛犊子开玩笑呢。”
那游侠儿还刀入鞘,满脸堆笑,刚才凶神恶煞般的神情消失不见。
“不敢就好。”小丫鬟哼了一声,道:“我来给你们说一下今日比试的题目,赶紧做完才是正事。谁先做完,谁就是这次比试的魁首。那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就到手了。”
几句话说得众人心里痒痒的。
“什么题目?”焦黄短须的小个子急火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