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来不了?都看不起我了吗!?工作忙工作忙,再忙的工作,能比得过我的命令吗?他们这是想被我逐出去了吧,都觉得我快要死了吧,承认吧龙井,你们其实早就在等我死掉了吧!?”
由于寝室门扉是半掩着的,所以尽管宅邸材质十分隔音,却仍叫声音传遍了整条走廊,甚至下抵二层。
“哎呀,老哥,还不都是怪你通知得太突然。像淳子一家,现在还在瑞士滑雪呢,大侄子也正在上海开会,哪是你昨天了短信,今天就能赶回来的啊。”
祖父幼弟的宫本龙井,粗犷且不拘小节的声音,同样响亮得很,好似自带扩音器:“老实跟你讲,要不是我们爷俩八百年不挪地方,你怕是谁都招不来呢!俺这都够给你面子的了,瞎抱怨啥呀!”
“啊呸,龙井,你还好意思讲!”
当主的吼声再度响起:“你侄子好歹还是个副社长,他工作忙我理解,就你这个游手好闲的德行,还好意思跟我说,什么八百年不挪地方!?啊呸,我告诉你……”
了无一人的空荡走廊,唯有一幅幅油画见证着兄弟间的争吵,没人愿在此时于此地驻足。不过意外总是有的,听得祖父房间里吵闹正欢,一个优雅宁谧的身影俨然矗立于中央楼梯口,却是丝毫也不显眼。
多亏吵架者的级嗓门,美冬只需远远地站着,照样能把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啊,烦死了!”
忽然间,卧室的门被撞开了,两道皮鞋的脚步声飞快作响,更有粗犷男音在毛躁地抱怨。
“老头子怎么还不死嘛,连个提前量都不给,就玩什么开会!开个屁会啊,大家都一身的事儿呢……哎呦!”
宫本龙井正想再骂下去,但看楼梯前正矗立着名静秀丽的女孩,态度顿时变了。
“摩子,你在这里啊!哎呀,有那么两个月没瞅着人了诶,你真是越来越漂亮啦!”
他当即张开双臂,一腆肚皮,好一副夸张般的惊喜模样。
摩子非也,只是个暂时顶替着她的贫乏孤女罢了。美冬心里暗笑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传说中的叔祖,和他一旁西装革履的儿子,即“自己”的小叔叔。
大伯龙井,年近六旬,一张嗜烟嗜酒的国字红脸,声音粗犷沙哑,虽不至于大腹便便,但也颇具黑帮老大般的气派。至于他旁边的独子,美冬倒还没有什么兴趣,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已,她见得多了。
“上午好,叔祖,您真是好精神呢。”
她笑靥如花着,随即略微偏头,朝走廊尽头望了一眼,一脸的纯真好奇:“对了,我刚刚才上楼来,好像听到里面吵架了?叔祖,不要紧吧?”
“诶……你听到点儿啦,啊……没事儿没事儿,没多大事儿。”
叔祖龙井狂乱地抓抓后脑勺,然后像是才想起自己儿子还在身边,转头道:“找你静子姐姐唠两句去吧,汇报汇报最新成绩,给多多张张脸,快去快去!”
“好的好的,父亲您真是一如既往的急性子啊。”
叔祖的独子,宫本直男,一名刚满二十五岁的年轻男子,英俊稳重,戴着质彬彬的方框眼镜,很能讨女生喜欢的样子。他对自己父亲吐槽后,再对美冬点头道:“那么摩子,我们过后细聊。”
说完,他便步伐迅疾地走下楼体。这大男孩穿得板正,西装革履外配公皮包,一副贵人时忙的样子。美冬猛地见到这么个名义上的亲人,看他火下楼,自然免不得多瞧去几眼。
“嘿,嘿,回神啦!”
倒是叔祖龙井,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一副思春少女久候情郎的样子,至于嘛?”
美冬一怔,理所当然,哑然失笑道:“叔祖真是说笑了……”
“哎呀,说到刚才的事……”
如此,三楼走廊里,便只剩下美冬和叔祖了。宫本龙井抱着闲唠的打算,熊掌砰砰拍上美冬肩头,竟生猛地转移了话题。
“摩子哟,今儿的会怕是开不起来了,你大伯一家,二伯全家,还有大姨一家,都天南海北着呢,都怪老头子,通知也太特么匆忙了,你说对吧?”
“嗯,是有那么一点。”
美冬笑得淑女极了:“我也是大前天晚上归来后,在寝室里听得祖父说了那么一嘴,再就是第二日早餐时的正式宣布。如果咱们家人,的确是天南海北的话,这样突兀的行事,的确会叫人措手不及呢。”
“哎呀,所以呀,老头子突然想开会,这到底是整啥玩意嘛。”
叔祖就这样轻轻按着美冬的肩头:“上次开这种屁会,还是在摩子你过生日的时候呢,那丫的直接就是生日聚会嘛!算啦算啦,这种屁事,还是不去理会得好!”
然后,他笑呵呵地朝楼梯下方望去,然后凑到美冬耳畔道:“咱们俩谁跟谁呀,别看叔祖没你祖父有钱,但只要是摩子想要的东西,哪次不是有求必应?”
然后他抬起头来,酒红满面的大脑袋笑容可掬:“所以呀摩子,也不要太有什么负担,叔祖上次跟你提过的事,起码两年的时间慢慢考虑呢,不急的哦,不急的哦~”
说完,他也没有等着侄孙女开口,便哈哈大笑着走下楼梯了。和七十有二、老态龙钟、需得拄着手杖的哥哥龙藏不同,尚未满六十岁的他,下起楼梯真可谓是虎虎生风。而且笑声嘹亮有力,甚至都能直接传到一层去!
可怜美冬走出闺房,并在外面窥听许久,得到的信息量都没这一秒钟的多。她毕竟只是个半路插足的冒充者而已,像这样被固有亲人自来熟地凑上来,唠叨上一堆半截话的话题,是人都得愣。
“真是迥异的兄弟俩啊。”
她俯瞰着叔祖下楼的身姿,纯美表情不复,好一抹高冷的样子:“而且好大的啤酒肚,这样的人,的确是最能疼爱小姑娘的。不过这样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健康,岂不是跟土豪没什么两样了?”
美冬轻声嗤笑,但紧接着,表情再一陡变,又是那副温尔雅的娟秀可人了。
因为手杖的声音实在很响,她不可能没注意到,自己敬爱的、喜欢摸她大腿的龙藏祖父,正朝她慢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