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尘失血严重,休克时间过长导致大脑长时间缺氧,加上服用大量神经抑制性药物,所以脑部损伤严重。在林微尘睁眼之前,医生甚至说他有可能变成植物人,永远也不会醒来,即使醒了,智力、记忆力、语言能力…这些究竟能恢复到什么程度都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南宫城端着煲好的鸡汤走进房间的时候,见林微尘睁着眼睛,还以为他还是如之前几日一样只是“醒”了,但没有恢复对外界的认知和自觉,并没有多想。
“哥,你睡醒啦。”南宫城自说自话地对林微尘打了个招呼,把他抱起来一点点,又垫了一个枕头。躺的高一些,这样喝鸡汤才不会呛到。
这几天他一直照顾林微尘,做这些事已经轻车熟路了。
谁知这次,他刚抱起林微尘的时候,对方的眼珠竟然转动了一下,目光的焦点落在了他脸上。
“!”南宫城一愣,大气都不敢出。
林微尘不知道自己究竟一个人在黑暗中待了多久,这些天他无论醒着还是睡着,眼前都是漆黑的一片,阳光照不进心底,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死是活。记忆好像在某个节点中断了,他也记不起在自己陷入黑暗之前,究竟生了什么。
在黑暗中,他听到有人在哭。他一直往前走,想找一个出口逃离黑暗,也想找到哭声的源头,一探究竟。终于,他在那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孩子小小的,抱着膝盖蜷缩着蹲在最幽深的地方,他看起来无助又胆怯,细细啜泣着。林微尘走过去,问他哭什么又在怕什么,小男孩说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又说没有人会要他,他也没有家了。他说自己怕黑,可这个地方到处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快要把他吞噬了。
“别怕。”林微尘把小男孩抱起来,轻声道:“叔叔也没有家,也没有亲人了,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以后都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小男孩眼含泪花,表情戒备地抬起头看了眼林微尘,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好。”
林微尘看到了小男孩那张干净秀气的脸,还有一双噙着泪花的大眼睛,琥珀色的眸子似曾相识。微微一怔,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抽抽搭搭地道:“我叫…林微尘。”
林微尘浑身一震,断了的记忆终于链接完好,他记起这个孩子是他自己。
三岁时刚进入福利院的林微尘被比他大几岁的孩子欺负,捆住手脚堵了嘴,关在衣橱里一天一夜。一个狭小而黑暗的空间,只有橱门不到一毫米的缝隙隐隐约约有点儿光线,对于一个三岁的孩子来多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恐惧,却过早得体会到那种无力挣扎只能让黑暗和窒息感把自己吞噬的痛苦。
等福利院的阿姨们现少了一个孩子,在衣柜里找到林微尘时,他已经昏迷不醒,蜷缩在层层叠叠的衣服后面,满脸是泪,但已经累得不出声音了。
之后…之后的一切…李院长,李卫东,叶知秋,谢霄男,南宫城,奶奶,还有季尧…
“嗯…”黑暗一点点退散,他好像看到光了。很刺眼,有些不习惯。林微尘眯起眼睛,下意识把手挡在眼前要去遮住刺眼的阳光。
“哥,别乱动,你手上还扎着针!”南宫城捉住了林微尘苍白细瘦的手,拉在掌心,紧张又激动地道:“你醒了?你是醒了吗?”
“…我…”短暂的失语,大脑如一台生了锈的老机器,林微尘“叮铃咣啷”收拾了老半天,才勉强组织了语言,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这里是…我…在哪里?”
他看起来有些不安,一直想用手去挡阳光。右手被南宫城捉住了,他只好用左手,手抬到眼前时却看到了手腕上一层厚厚的纱布,动作一顿。
“这是医院,哥,你…你还记得生了什么吗?”南宫城问。
若说林微尘刚才还没完全记起来究竟生了什么,如今看到手腕上的纱布,也该完全清醒了。
林微尘缓缓把手放下去,看着南宫城:“是你救了我?”
“啊。”见林微尘没事了,南宫城松了口气。把林微尘的手放回被子里,他端过鸡汤,一勺一勺喂着,“冷了一会儿了,不烫。”
林微尘喝着鸡汤,问:“那天…吓坏你了吧。”
“你没事就好。”南宫城轻描淡写道,其实是他不敢再回忆那天。
当时他目送林微尘上楼,刚准备走的时候看到对方拉了所有的窗帘,以为林微尘是想要睡觉,于是没有多想。但回去的路上却越心神不宁惴惴不安起来,想起林微尘一整天说过许多反常的话。
那些话根本经不起推敲也经不起琢磨,只要稍微往深处想一点点,就能听出里面包含的绝望。
他突然有个可怕的推测,也许对方会做出什么傻事,毕竟最近几次见面那个人的精神状态一日不如一日。
迅调转车头原路返回,跑上楼后敲了半天门无人回应,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推测,于是一脚踹开门。房间太小,他没怎么费力气就在洗手间找到了林微尘,打开门的那一刻,看到躺在血池中的那个人,他终于知道…自己是真的爱上一个人了。
不是流连花丛纨绔世间的那种浅浅的喜欢,而是宁愿受到伤害的是自己,宁愿代他痛代他难过,代他去死的深深的爱。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林微尘的,最开始他明明只是出于好奇,看到张经理桌上的简历,感觉这个人明明身世坎坷却又有着比其他人都要丰富的经历,从孤儿院备受欺凌的孤儿到季氏副总又高中语老师…很有趣不是么?
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他开始忍不住关注更多,了解更多,不仅仅是要了解林微尘的身世,还想了解他的心。
“林微尘!”他失声大喊着林微尘的名字,甚至来不及探一下对方还有没有呼吸,一把抓住他左手腕的近心端死死握住,扯过旁边的白色毛巾紧紧扎在他手腕上止血。直到把人送进手术室,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里衣已经湿透了,全是冷汗,腿也在抖。
后来听到血备血不足,他不顾医生劝阻抽了12血给林微尘,也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两包牛奶就恢复了。他了两天的高烧,烧到39°,后来又持续的低烧了两天。在医院照顾林微尘的那几天,他虽然看起来正常,其实并没有太多精力,走路时脚下都浮浮沉沉的虚。
当然,这些南宫城永远不会告诉林微尘,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你没事就好”。
林微尘喝着鸡汤,保持了缄默。他没有问为什么在自己身边的是南宫城而不是季尧,也没有问季尧去了哪里。如同选择性地忘记了有关那个人的一切,关于季尧的他都只字未提。
季尧的记性不好,总有一天…会把自己忘了吧?
想到这里,林微尘心里有释然,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落寞。
一碗鸡汤见底的时候,南宫城用指腹为林微尘擦了嘴角,道:“哥,有个人想见你。”
“嗯?”林微尘一愣,心揪了起来,他以为会是季尧。
南宫城收拾了碗筷走出去,没多久病房的门再次被打开,这次走进来的是一位卷气很浓的中年男人,眉宇之间与林微尘有着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