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常侍一众带着檀岳安与灵仙儿,赶往掖庭。先去了那死掉的丫头住处仔细查看,屋内并没有打斗的痕迹,甚至连挣扎的迹象都没有。甚怪!床榻上的寝被也都是平日刚起床的样子,如果不说没人会觉察出这里曾经有人被虐杀过。掀开寝被,再去看尸体,十来岁的小姑娘,长发垢面,血污满脸,也不知道那还应不应该叫做脸!还是应该叫肉球?脑袋像是被拧了两圈,别说是眼睛,模模糊糊间能看明白哪个是嘴就不错了!因为那肉球里可以清晰的看见两排牙齿,几乎全部裸露在外。嗯...不错这里就是嘴!再往下看就更了不得,脖子都是抓挠的血道子,深入喉管当中。右边的肩膀扭到了左肩之下,就像上半身打了个对折,肋骨从身子里插了出来,阴森森的白骨仿如利剑,割开皮肉。好几处伤口大的地方还挤出了内脏,胳膊和腿跟身子扭绞在了一起。身下的血染红了整条褥子。
檀岳安看了情况只能无奈的说:“此非人力可为之!”听了这话一屋子人谁也不出声!宫里这一个多月以来出了好些个怪事,如今人人自危想必是怕这鬼神之说。他们中间还真有人坐不住了:“内常侍既已经见到了尸体,檀医丞也说此非人为,我一弱女子断断做不出这种事!可是洗清嫌疑啦?”内常侍对此甚是厌恶,看了两眼,人能碎道这个程度想来也真不是她能做到的,又不想更多人传言鬼怪之说:“这小小宫人,死了都还叫人不安生。拿去烧了吧,再找两个人送他们回去。”“是。”
本想借此事逃出玄武殿的檀岳安,看来他的愿望是落空啦。可到底是谁弄死了她?也随着一把火也把真相烧的无影无踪。既是怪事五月频出,不几日太皇太后郭氏驾崩于兴庆宫内,死时依旧蹊跷。
因为皇上总是怀疑宪宗的驾崩是与郭太后有着重大的联系,还因郑太后本是侍侯郭太后的婢女,她们之间早有宿怨。自打即位后就对郭太后礼遇淡薄,郭太后也因这事郁闷不乐,郁郁寡欢。
虽说是心中不悦可怎地都是历经五朝的女人,万万没想到竟然也逃不出个死字。
那天不知怎地,她一个人登上了勤政楼,便想别了世间种种,奢靡浮华,薄情性恶,将欲纵身跳下之际被救了下来。圣上闻之甚为震怒,不料当晚郭太后就在兴庆宫暴毙崩逝。宫禁外,人们对此有不少异议都说不像是自杀身亡,倒是像有异物附身,也有可能是被玄武殿里的妖孽给暗害了。
六月因郑太后的关系,圣上不想把郭太后安葬于宪宗景陵内袝葬配飨,将郭太后埋葬于景陵外园。礼院检讨官王皞奏宜把郭太皇太后合葬在景陵之内,这召来宰相白敏中质问,并指责王皞。
王皞则辨说:“太皇太后,是汾阳王郭子仪的孙女,宪宗在东宫时就为正妃,宪宗驾崩的那天夜里,似乎死得有些不明不白,但郭氏为后乃天下之母,以此身份已经历了穆、敬、、武及今朝共五朝,岂可以因为不明不白之事就突然废止按正宫嫡妻安葬的礼仪呢?”语气极为严厉。无奈圣上心意果决,第二天,王皞即因此而被贬为县令。郭氏的谥号定为懿安皇后,最终还是葬在了景陵之外。
十一月,万寿公主是皇上最疼爱的女儿,他一心想要和大世族联姻,宰相白敏中觉得起居郎郑颢不错,郑奉正出身世族,以雅著称。不但自己是状元,祖父还曾官拜宰相,虽然当时奉正已赴婚楚州将娶卢氏女。已行至郑州,被白敏中所发堂帖追回。皇上为其完婚,诏授郑颢为银青光禄大夫拜驸马都尉。当时礼官要遵循旧制度,用银子装饰马车,可皇上却说:“我以俭朴节约来教化天下人,应当从我身边亲人开始。”于是命令礼官依照一品外命妇的标准,用铜装饰车辆。又颁下诏令万寿公主要执守妇人的礼节,不能因为自己是皇帝的女儿而失礼不守规矩,一切规矩都依照臣下庶民的习惯法律,并告诫万寿公主不得轻视丈夫家族的人,不得干预时事。还亲自写诏告诫万寿公主说:“如果违背我给你的告诫,必然会有当年太平公主、安乐公主那样的祸患。”有这样的父亲,每位公主皆谨慎行事。
院间含翠柏,翠柏扶霜。
薰笼正幽香,幽香袭人。
只听得屋外一阵清脆爽朗的笑声,单纯清澈,转出门口。隆冬天里一个粉团似的小人儿,蹲在地上摸着玉阶前残留的浮雪,指尖冻的通红。呼着气,还能看见一团一团的白雾呢。
大中八年,玄武殿中的小公主都已经六岁了,平时甚少出屋,只因夏天怕害了风热,冬天又恐凉了霜雪。不过只春末秋初二季,若是能赶上个天气晴好才可出屋走走,由于禁足得缘故却也未曾出过宫门。若大的玄武殿,冬天更觉冷清萧瑟。她转头望着玥娘笑眯眯的,又跑了回去一把抱住玥娘的腿,依靠在她的身边,好温暖高兴啊!玥娘弯下身子抓着她的手轻轻揉搓,生怕她冻着:“玩可以,但是千万别乱跑,去这边的廊桥里等着,我去拿件狐裘给你披上。”小公主点了点头:“嗯我这就过去。”玥娘回到寝殿,她一人竟跑到了远处廊桥,突然发现前边炊烟袅袅,还飘出阵阵的肉香。寻着味儿,径直走进了连同玄武殿的膳房。里面忙的热火朝天,她见灶面上放着一个罐子,伸手就蘸了一下放进嘴里,好甜啊!感觉心都暖化了。再吃一口吧,刚把小手伸进去,立马被一只大手攥住抓了出来:“敢偷吃?信不信拿你剁碎了去喂那细犬?”随手一甩竟把她摔倒在地上,想必这力道一定也不小。素来身子骨柔弱,出个门还得看日子,怎么经得住这一下子!气的她叫嚷着:“我乃当今圣上之女,大唐齐国公主,不过是吃了罐蜜,怎地还敢将我喂狗。信不信我……”
话还没说完那人抓起她的衣领:“呸,什么公主,狗脚公主,你那就是那天煞孤星,注定了这辈子禁足在玄武殿。你一出生就克死了你亲娘,还有那百十口御医宫人。圣上只恐你这怪力,才关你在此,一辈子就在那小屋子里做你的公主梦罢了,看这里有没有人把你当成公主?”说话间抄起刀吓唬她,膳房里没一个人帮她,都只是默默地看着,那眼神说不出的冰冷,看的她浑身不舒服。
按理说一个六岁的孩子早就应该被吓哭了,她狠盯着那人:“此番已然失礼,我不与你计较,若在不放开,我也让你知道知道,我这公主到底如何当得!”
那人只一惊俱间,小公主便挣脱跑了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天寒路滑,在下廊桥的台阶时候不慎摔下,脚踝火辣辣的疼才让她忘记刚才发生种种,也巧了,刚好碰上寻她到此的玥娘。
玥娘看她趴在雪地上,赶紧用狐裘将她裹住,生怕她碰着冻着,又抱回了寝殿,屋子里暖烘烘的,一股莫名的安全感将他围住。脱了外衣鞋袜,蜷缩在软榻的一角。怎么劝都不肯出来,抱着双膝直至傍晚也未曾吃过东西。任谁人来劝都不管用,这才把岳安找来,坐于塌前:“这不吃饭是闹个什么啊?好在没受伤,仔细身子。还是...又想吃苦汤子了?”一听到苦汤子三个字这才出了恍惚,抬头一看,他笑嘻嘻的拿着块饼饵。
“还是吃这个?”
她泪眼汪汪的伸出小手拿着饼饵送进嘴里,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不管是刚出生时,还是平日里,即便禁足也都开开心心的小姑娘怎地哭的如此撕心裂肺?一屋子四个站着的人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慌了手脚。苏玠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到底是哪个浑东西惊扰了公主?叫灵仙儿去剥了他的皮。”“对对,我这就去。”一边抽噎一边小声的说:“那庖厨说,我出生便克死亲母,和玄武殿众人,父皇忌惮我是天煞孤星,才把我禁足在玄武殿里,这些年一直没见过父皇,原来就是因为这个?我…我就是她们口中的…”
苏玠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别听那些浑人胡说,她们伺职低贱怎只个中原委?旧日里我可是御前的人,公主出生确实天有异象,圣上请了三清殿的玉虚真人问卜吉凶,看了天象也批了公主生辰,并非那天煞孤星,只要等到及笄之年,不仅可以出这玄武殿还可保佑大唐福泽万世。”他眼神真挚。
“可是真的?”
“我不框你。”其实苏玠根本就是在撒谎,差点被当做箭靶子的事儿断断不敢说出来。这会儿笑容才赶走了泪珠,亲昵在他怀里。苏玠悄声问:“是不是思念圣上?不如托人带点东西聊表思意?”
听到这话,忘了身子不适,蹦蹦跳跳的跑去寻找自己的那些宝贝。找来一堆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玥娘拿了公主满月时皇上亲赐的一对小金镯,小公主选了一只用自己出生时缎面襁褓做的一只兔子玩偶,用新手怕包裹着,漏夜送至殿门,托人呈交圣上说是玄武殿送来的。上见此物也朦胧了双眼,想念那个被自己关在玄武殿已有六年之久却从未见过的孩儿。今不知她相貌如何?也不知她的脾气秉性?还不知她如何度日?没了亲娘也见不到生父,对于一个六岁孩童如何忍耐的了?这份思念让他一直绷紧的心防瞬间崩塌,起驾至玄武殿。
雪夜路难行,微汗透衣衫,但见心中事,不觉涕沾胸。
可算到了玄武殿门口,卸下门锁,径直推门而入,才迈过门槛就被御内常侍给拦了下来:“万万不可啊!那玉虚真人当年送来的锦帕上特意写明不可相见,若今日得见,明日之事便不可想象啊,圣上,况且已是深夜,公主年纪幼小,不知会不会搅扰了那妖星。”
句句都直刺锥心:“罢罢罢,见不得就不见,却不可薄怠了她才是。唉......”半晌才退出来。第二日清早,玄武殿众人皆拜于殿内,收到圣上赏赐有珍宝药材、布匹金银和一只青玉缠金嵌珊瑚的簪子。
青青白白金晃眼,只那珊瑚一点点。这一看就是为笄礼准备的。谢恩毕。
她拿着碧玉簪一声不吭的坐在庭内汉白玉雕的石床上,久久难以平复,又无可奈何默默的哭了一会,便回了里屋倒头睡去,幻想着再次醒来自己就能离开这里。
是啊!果然是离不开这里的......不管有再多的新衣,锦履,钗梳,美食都无法渗透进她的心里,六岁多的孩子最希望的还是有父母双亲的陪伴,亲昵的依偎。但是她知道那个没见过面的父亲心里还是在乎她的。蜷缩在玥娘怀中嘟着小嘴闷闷不乐,玥娘似乎看出了她的坏心情,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圣上进来繁忙......”
“没关系的,有玥娘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