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椅上的人禁不住沉了沉眉头,不动声色开始打量他,最后将视线移到宋卿好身上。
少女也跪着,神情坦荡并无忐忑。像她这般年纪,若知道内情,应是没这样的心理素质。现今关于宋不为勾结外来人士的证据尚未呈上,的确没有理由留下对方。
况且,百善孝为先。为不打草惊蛇,黄袍加身的人只好沉吟:“那实在可惜了。”
没明着答应,却总算有松口迹象。
宋不为趁势拜谢,“皇恩浩荡。”
顺带拉起宋卿好,徐徐道:“行李已有宫人收拾妥当,这便不扰陛下了。”
遂躬身朝后退。
犹记当日,殿上道道目光如芒刺在背。宋卿好一步一步拿捏得体,终生也不会忘记那种感觉。
那是多少银子也赶不走的恐惧,是心中巨浪滔天,却必须装作若无其事。
所幸,她离这樊笼,只余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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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雨一场后,乌云消散,皓月很快漏出脸。
扶苏殿内,我围着刚升起的炉子汲取温暖。
宫人们已经进来递过牌子,要我选择今日的被褥样式和香。寻常这时候宫里了无生趣,我早就睡下,今夜却精神得很。
妙津不知缘由,眼眯了又眯,最后干脆将目光定在我的髻上。
别人数绵羊,她数饰,以此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没多会儿,她脸色便晴转阴,“公主,您头上的金钗怎地少了一支啊?!”
皇女的饰数不胜数,有些连负责我起衣食行的妙津都没见过,她独独对这金爵钗印象深刻。
钗子是三哥送的,样式简约却不简单。尾部雕出的一只云雀栩栩如生,两只放在脑袋上,呈回眸姿态。打造金钗的材质出土自西汉,偏硬,与寻常金子质地略有不同,雕出的纹样却更精细漂亮。
三哥说,初见这对钗没什么特别,越看越觉得像儿时的我,小云雀般叽叽喳喳朝气蓬勃,遂忍不住买下。
妙津呢,在阳歌就陪着我念晨起撒疯耍混,自然明了我以前的做派,才在收纳时也忍不住叹一句,“三殿下果然慧眼,是公主的范儿。”
如今妙津忽叹少金钗一只,我下意识摸摸髻,那头的她已经风风火火要唤人来,将扶苏殿翻个遍。
岂料声音还没出,殿门从外边扣响。我眉尾轻跳,自己先一步上前开门。
“参见公主。”
是常年跟在徐总管身边的小太监,行事利落颇受重视。
“怎么样?”
小太监扣着袖子跪下,谨慎地冲我摇摇头,“小的在宫外候到此时,也没见到那对父女身影。倒是中途二殿下突然集结守卫金殿的御林军,乌泱泱去了。”
头顶天色墨黑墨黑,与我此刻的脸色无异——
看来那份该死的“证据”,提前抵达了。
金銮殿上。
宋不为揉揉跪久的膝盖,想逼迫自己行走的度快些,却始终没有二哥的刀枪剑戟快。
旁边,宋卿好比父亲更先听见踢踢踏踏的不详脚步声。
她步子顿了顿,眼角光一闪,宋不为便被从殿外冲进的男子一脚踹到地上,举剑大喝:“刁民,想逃?”
“枉我天家纡尊待你,你竟起反心!”
二哥下脚重,活过五十余载又没功夫底子的人哪受得住?当即在地上拖滑几尺,弯着腰咳出老血。
宋卿好上前扶,“爹!”
顺势剜二哥一眼,被正幸灾乐祸的五哥应逮个正着。
原来二哥当日说的帮他报仇,是这茬。可应本想跟着参一本宋卿好,说她藐视皇子目无天威,但见着宋不为身前的一滩深红,他那张嘴便怎么也张不开了。
到底做不到那样绝。
“殿下当知恶语伤人寒,空穴来风之事,切莫信!”
宋不为撑了撑身子企图辩驳,男子眼底却浮起诡谲凉意,“空穴来风?”
紧接着将十来余封密信样式的纸摔到宋不为的老脸上,直冷笑:“你只需告诉本王,这可是你的亲笔字迹。”
宋不为慌不择路捡了其中一张,宋卿好也跟着瞄了几眼,两父女脸色均大变。
二哥得空,命人将言辞剧烈的几张呈给父皇,惹得龙椅上的人勃然大怒、抽气连连,眸底红光抖动。
“好你个……宋不为!”
扬手一挥,纸屑纷飞。
据说那些统统是宋不为与东海倭人的来往信件,悉数痛陈当今圣上得天下却不作为,与当年宣帝有何异?还数落了我父皇当年贪生怕死之举——
吾儿敦厚,甘殒身为苍生求仁君。然战事乱,君伪善苟逃,小人行径!
当后来信件的誊抄本抵达我手里,看着字字句句,连我都心惊,更遑论早想掩盖过往耻辱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