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归想,季尧自然没有这么干,接过叶知秋递交过来的几件案子翻阅着,该签字的签字,该打回去重新让下面人设计的就打回去返工。公事公办雷厉风行的模样俨然就是一名精英,任谁也想不出他其实是个连中学都没毕业的大老粗。
叶知秋不着急走,坐在季尧办公桌对面的沙上翘起二郎腿,嘴里叼一只烟也不点着,就那么夹在指头缝里,在澳洲进口野牛皮的沙上来了个“葛优躺”,太上皇一样抬抬手,喊了句:“那个…你和林微尘,现在怎么样了?真的想好了要复合么?”
季尧正刷刷写着字,闻言笔尖顿了下,“我搁不下他,这辈子也没想过要搁下他。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以后当着他的面或者其他人的面,你都少提。”
叶知秋习惯性弹了下根本就不存在的烟灰,“是林微尘自己说的…这事儿算过去了?”
“唰啦——”一声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音,季尧笔下那份《金三路三层写字楼中央空调系统设计》的设计说明上多出一道长达三公分力透纸背的划痕。
“……”季尧怔怔出了会儿神,才开口,“他没说,我说的。”
叶知秋:“……”
“原来是你单方面的啊…”叶知秋直起身,终于把那根烟点着了。他吸了一口,走过来把烟慢慢悠悠全喷季尧脸上,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任重道远,继续努力。”
烟熏雾绕中,看不清季尧的表情。
***
上午没有语课,林微尘一直在办公室备课,离职三个周,他要熟悉同学们的学习进度。
中午的时候,相邻办公桌的李老师叫他一起去吃饭,帮他点了一份西红柿鸡蛋拌面。
李老师年过四十,因为老家离福建比较近,说话带着一点点口音,“福”和“湖”不容易分得清。林微尘离职的三个周就是他帮忙代课的,同学们乍听之下不习惯他的口音,还在群里抱怨吐槽过几次。
但李老师人很好,性格温和,对同事更是体贴入微。
吃饭的时候他关心地问林微尘好端端的怎么住院这么久,还说他生一次病看着跟要了半条命一样,原本就瘦,现在颧骨突出脸颊没了肉,眼眶下面还乌青乌青的。
“你现在…憔悴的像个大烟鬼!”李老师跟林微尘开玩笑,以前大家在一起经常说说笑笑,都习惯了。
但这次,林微尘却出奇地没有接他的梗,只盯着面前盘子里的面条,也不动筷子,似乎在走神。
“微尘,微尘?!”李老师在林微尘眼前晃了一下手,给他招魂儿,“你怎么回事儿?今天一上午坐在办公桌前就尽走神儿了,我跟你说话也听不到。”
“嗯?”林微尘抬起头,“你说了什么?”话音里竟然带着哭腔。
李老师看到林微尘满脸的泪水时吓了一跳,一边拽纸巾递给他,一边道:“你怎么哭了?”
“哭了?”林微尘讷讷抬手摸了摸脸颊,沾了一手冰凉的液体。他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刚才他只是突然很难过而已。
其实,最近半个月,他时常会冒出莫名其妙心里一阵难以压制的悲伤。
有时是看电视的时候,有时是看的时候,有时是闭着眼装睡的时候,再有时…就是什么也不干呆的时候…往往每次回过神来时,都是满脸的湿凉。
也被季尧撞见过几次,他每次都能把那人吓得不轻,搂在怀里连哄带安慰。
林微尘总说自己没事,其实他只是不想要季尧那些温柔的安抚。
林微尘不相信,一个玩野了的人,心还能再收回来。他不敢信,因为如果信了,当对方再一次离他而去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等待的那两年,已经耗光了他最后一点点相信爱情的勇气,现在…他不敢去信了。
拿纸巾擦掉眼泪,林微尘跟李老师道了谢。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有了来电显示,是季尧。
林微尘的动作有些慢,隔了几秒才按下接通键,声筒里传来那人的声音,一贯的强势。
“怎么才接?”季尧问,他只是有些心急而已。但电话聊天因为看不到彼此的表情,仅凭语气轻重来判断一个人的感情,容易引起误会。
“我…在吃饭。”林微尘拿筷子扒拉着几乎没动的拌面轻声道。
“吃的什么?”季尧的语气已经温和了下来,“吃点儿有营养的,粥养胃,面也不错,但别放辣椒啊…”
林微尘轻轻“嗯”了一声。
季尧似乎是笑了,“哎,晚上想吃什么?家里没菜了是吧,回去的时候去买菜,我给你做。”
“……”
“怎么不说话了?阿尘?”
“嗯?”思绪飘出去一秒又被季尧迅拽了回来,林微尘道:“快上课了。”
“这么快?”季尧道,“你饭吃好了吗?那行…晚上放学我去接你,先这样。”
一盘西红柿鸡蛋拌面,林微尘只在最开始时吃了一口,满满一盘红黄搭配色香味俱全的面,直到他离开时,还完完整整的摆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