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坐在那,依旧眉目平静,周身金玉环绕,宫袍上凤凰展翅,仿佛荣华二字已融入了骨子里。
从少不经事的少女,到如今见证了三代皇朝变迁的太后,她明显看透了许多东西,以至于眼神比皮肤苍老的更快。
“是……是的。”苏绒迟疑了一刻,皱眉道:“谁跟您递了消息?”
“不必四处怀疑。”太后长长的叹了口气,示意她落座,长长的珐琅彩护甲敲打着椅背,犹如细碎的啄米声。
她瞥了眼苏绒稚嫩的脸庞与身段,皱眉笑道:“如今的皇上,竟是位女帝,本宫连如何清算典礼仪度,都不太清楚了。”
“这后宫里缺人,自然该纳。”太后顿了一下,眼神依旧凝在她的身上:“可是,绒儿,你想迎澹台大人为后么?”
苏绒定了定神,缓缓点了点头。
“皇后,一皇之后。”太后慢慢道:“从此以后,这澹台大人若是入了后宫,屈居与你的身后,便如同框了猛狮入笼,还要日夜与他同眠。”
苏绒愣了下,开口道:“母后……”
这老太太还真是个明白人啊。
“你若是想迎了他,势必要拔了獠牙利爪,”太后一拢袖子,慢慢道:“我不担忧他伤着你,却怕他危及这云英国的江山。”
苏绒低低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她懂了这母亲的意思。
『只要不动摇江山,你爱怎么玩怎么玩。』
『但澹台夜,总归是个厉害角色,自己小心一点。』
皇上出了长春宫之后,一个人散了会步。
她在宫女太监的陪伴下,逛完了空空荡荡的坤宁宫,又去了趟延禧宫和永和殿。
这里与曾经的横店影视基地,又有什么区别呢?
苏绒伸出白净的手指,抚上了那朱红的立柱。
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在剧组休息之际,一个人徘徊在这里。
横店的宫殿只是供演戏拍摄的场地,如今的这里,也只是让她扮演一个皇帝的角色而已。
她抿了抿唇,略有些摇晃地扶着柱子坐了下来。
落霞辉映着天光,还有两三只喜鹊追逐着飞去。
远处渐渐走来了一个人,他穿着紫袍玉带,补子上的麒麟在黄昏下泛着金色的光芒。
澹台夜的眼眸始终温润如玉,就连浅浅的笑意都与过去两年一模一样。
苏绒倚着柱子坐在那里,望着他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来。
周遭的宫人都鸦雀无声,任由丞相自然的走过去,没等皇上开口,便坐在了她的身侧。
“这三宫六院空空荡荡,禁忌之意倒也不剩多少了。”他坐在她的身侧,抬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指尖:“怎么又受寒了。”
苏绒顺势靠在他的肩旁,打量着这一众宫仆噤声的样子,突然缓缓道:“我的母后说,你是头猛狮。”
“若是无从驯服,便有可能被獠牙咬断喉咙。”
她说的很慢,又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
澹台夜为她把披风拢严实了些,温声道:“那陛下以为,我是否温驯呢。”
“我觉得,你不是狮子。”
她看着西沉的落日,再度开口道:“你是……麋鹿。”
父皇把他当做寒刀,母后视他为猛狮。
她一度把他看作能祸乱江山的鬼才,如今却突然像明白过来了点什么。
“麋鹿?”澹台夜愣了下,跟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会是它呢。”
“你见过麋鹿吗?”苏绒坐直了些,给他比划了一下:“麋鹿的角,有这么长。”
“如果真的说杀伐之力,虽然没有獠牙,但单凭尖锐而坚固的长角,强有力的蹄子,都可以轻松的顶起那飞扑的猛兽,再仰头划穿他们的肚子。”苏绒望着虚空,眼神里流露出几分神采:“拥有强大的力量,偏偏又是食草的动物。”
澹台夜垂眸看向她,再度笑道:“草未必不好吃。”
他其实也想过,如果苏绒纳了后宫,自己大致会是怎样的反应。
这当了皇上之后,势必要成婚生育,可他还真的不肯让其他人坐在她的手侧,哪怕只是个傀儡,都不可以。
有时候爱上一个人,心里就会有野草般的情绪开始无声的蔓延。
占有欲,控制欲,怜悯,宠爱……
他看向她的时候,眼神纯粹而又温柔。
可当她看向其他人的时候,他的内心就开始躁动,宛如野兽觉有谁在窥伺自己的领地。
“明日我赐宴,唤几位王爷都过来聚聚。”
苏绒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道:“礼仪制定的如何了?”
“大致妥当,回头把相关细则再誊抄一遍,送到乾清宫里去?”
“不,等会饭后你读给我听吧。”她打了个哈欠,任由他依旧牵着自己,两人便再度往乾清宫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