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尘抬手,缓缓摸上呼吸器,把它从脸上拿开。弯了弯嘴角,他道:“不想爱了…”
“不要…”季尧眼看着林微尘把呼吸器摘下来,忙伸手去阻止,握在林微尘的手,他一直在重复,“不要,阿尘…”
也不知他那句“不要”真正想要拒绝的是“摘下呼吸器”这个动作,还是拒绝“不想爱”这句话。
“你放心,我不会当着你的面儿死的。”林微尘勾起嘴角笑着,只当听不懂季尧的意思。
季尧颤了一下,手不觉一松。
林微尘扒开他的手,将呼吸器摘除丢到一边,“这种东西…只有快死的人才会戴,当初院长爷爷就是这么…在我面前…没的…”
“阿尘…”季尧的心就那么疼了一下,手掌覆上林微尘的额头试了下温度,林微尘缩了一下,要躲开,但季尧触到有一点点烫,应该是在低烧了。
“医生说,你这几天会有一些低烧,不过是术后的正常反应。”
“……”林微尘不说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他。
季尧抿抿嘴,也没再说话。见林微尘的嘴唇干得有些白,他拿了棉签沾着茶水,轻轻在林微尘唇瓣上擦着,直到把那双苍白的嘴唇润湿,看起来没那么干有些柔软了才罢。
麻药的药效早就过去了,林微尘现在无论是肚皮上的伤口还是肚子里被切了一半的伤口,没一个不是让他疼得恨不得再昏过去。刚才跟季尧说了那么多话,现在没了力气,就只剩下细细的抽气声了。
虽然不想在季尧面前显得自己那么脆弱,但林微尘怕疼,这一点不是他想忍就能忍得住的。如果季尧不在,估计此刻林微尘早就捂着肚子打滚儿哭着喊疼了。
林微尘想起五年前那次,自己胃部也是急性出血,做了个小手术。手术结束后,麻药过去,他疼得直“哎呦——”季尧便爬上床,抱着他,把他揉进怀里一边吻着一边安慰他。
林微尘疼得两天两夜没睡觉,季尧就在床上陪了他两天两夜,疼得狠了,季尧就把胳膊拿出来让他咬。直到现在季尧右手小臂上还有林微尘的两排牙印,深到骨头里的印子,这辈子都去不掉了。
但这次,却比五年前那次疼了好几倍,林微尘却硬是咬牙忍着,手紧紧攒在一起,倔得不肯吭一声,偏着脸不让季尧看到自己隐忍压抑的模样,早已疼得眼角都红了。
手背上还扎着针,吊着水儿,林微尘这一攒拳头倒好,针头八成是从血管里扎出来了,白皙的手背上慢慢鼓起一个大包。
季尧看到了,立刻关小了注射器的开关,“阿尘?”
“嗯额——”肚子、胃、手背一起疼,林微尘终于忍不住,压抑地呻·吟了一声。好像打开了一个闸门,第一声哼出来后就有些收不住了,他抽着气,咬着嘴唇还是忍不住出呻·吟,“嗯——”
“……”季尧起身,看到林微尘红着眼眶,额头水亮亮的全是疼出来的冷汗,原本白的嘴唇让他自己咬的都破了皮,有一两颗血珠如宝石一般在那人唇上凝着。
“是不是刀口疼了?”季尧道,用毛巾为林微尘擦着额角的冷汗,“我这就叫护士来,你再忍一下。”说着他摁了床头的呼叫按钮,对话筒那边道:“贵宾室32病人鼓针了,还有术后刀口太疼,带些镇痛药。”
林微尘的呻·吟声小了下去,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出一点儿声音。
到底是不一样了,也永远回不去了。
五年前,那个会因为他喊疼就抱着他,一夜一夜陪他到天亮的男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护士来了,林微尘的针只剩了最后一点点,拔了就行,省去重新扎针了。她带来了一小瓶止痛镇定的药剂,用小针管抽了,扎在林微尘细瘦的胳膊上。
尖锐的针头扎进皮肤,林微尘疼得颤了一下,好像心也跟着缩了一下。不过随着那些冰凉的液体混入血液,刀口,好像真的不怎么疼了。
“镇定剂不能打太多次,对身体不好。季少,下次他再疼的话,您可以试着聊聊天或者什么的帮他转移一下注意力…”
“好,那…”
季尧和护士还在说着什么,林微尘因为药物的作用头脑昏困得睁不开眼睛,便也听不到了。
小护士走了,季尧转身的时候见林微尘已经睡着了,轻阖起的眼睫上还挂着一颗小小的泪珠。知道这人一向是怕疼的,季尧叹了口气,去打了些热水把毛巾浸湿了,捂在林微尘鼓针的手背上。
热敷有利于积聚的药水尽快扩散,否则一直鼓着包,针眼会变青不说,还要疼好几天。
热敷了十几分钟,直到盆子里的水有些凉了,季尧才收拾了水和毛巾。没有着急立刻回病房,季尧站在走廊上往公司档案室打了个电话,让他们调出林微尘的人事档案和履历一份电子版到自己的邮箱。
林微尘在季氏挂着“副总”的职务,所以公司一直存有他的档案。
原本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如果季尧手机里还存着林微尘的近照的话。然而…最近两年他频繁换手机不说…林微尘的照片竟然一张也没存过…
几分钟后,一封电子邮件到季尧的手机邮箱,点击转后,季尧才回到病房。
林微尘还没有醒,一剂镇定剂的药效有好几个小时,那人应该能睡一上午。
季尧昨晚一夜没睡,现在也有些累了。望着病床上就算是打了镇定剂还是忍不住在梦里疼得皱眉的人,季尧有些不敢碰,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让那人从梦里惊醒。
犹豫良久,他轻手轻脚地在林微尘旁边只容得下半个人的一点点空位坐下,调整了下位置,慢慢侧身躺在了林微尘旁边。
那人苍白的嘴唇上还带着被自己咬出的血珠,血液有些凝固了,殷红如宝石。
季尧目光沉了沉,手轻轻抚上那人苍白的脸,指腹在对方干燥的唇瓣上摩搓着,血迹却没有掉。季尧移开手,拨开林微尘挡在额前的几丝碎,凑过去,在人嘴边吻了一下。
“阿尘…”细细的吻,低到几乎听不到的呢喃,季尧伸出舌尖,轻轻卷走了那两滴血珠。捧着林微尘的脸,微凉的唇瓣贴着他的眉心,“我知道现在说对不起太晚了,可你相信我阿尘,我以后真的…我真的…”
后面的话因为喉咙堵没能说出口,季尧小心翼翼地避开林微尘身上的伤口以及各种管子仪器的接口,伸臂虚虚搭在林微尘腰上,把他拥在怀中。
“睡吧,等你病好了,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