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实证明,就如同百里赫在武学上的天赋一样,杜月钲在医学一道也是天赋异禀。
但她仍然不轻易给人开颅或者开刀。
不仅仅是因为大多数人很忌讳这个,更是因为,她自己没有太大的把握。
杜月钲的医术是在一年年男扮女装给人看诊、熬夜看医、亲尝草药累积起来的。后来司仪景离开了,杜月钲甚至要把那些琴棋画都忘光了。
但是开颅或者开刀,她不可能随便在人身上实验,她能开颅的机会不多,自然把握也不大。
不过百里赫好似不介意她说的只有六成机会。
“六成?”
“够了。你准备准备,看什么时候开始动手。”百里赫的表情过于平静,杜月钲一时间分不清楚,百里赫到底在不在乎百里溪。
“你,你不怕我把他给治死了?”杜月钲是知道百里赫不会因为她给人开颅有异样眼光的,但是亲兄弟的命,六成机会,百里赫怎么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
“如果死了,那就解脱了。他解脱了,我也解脱了。”百里赫说的时候,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憎恶、怀念、悲悯,再归于寂静。
杜月钲沉默。
她倒不觉得百里溪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像个小孩子,天真纯善,每天快快乐乐的,纵然有些寂寞,但总归是开心的,也没什么不好。
而对于百里赫来说,百里溪死了,这世上就没有了把柄。他可以为所欲为,谁都没办法压制他——杜月钲大概知道,这些年跟在昀息身边做着不愿意做的事情,听从别人的安排,让百里赫厌恶极了。
百里赫是一个聪明且傲气的人。
傲气的人,最讨厌受制于人,尤其是,压在你头上的那个人是你十分厌恶的人,他处处比不上自己,自己竟还要受他的摆布。
这么些年,杜月钲不好过,身体处处是伤;百里赫就好过么?杜月钲觉得未必。
一个傲气的聪明人,日日被迫屈居人下,天长日久,日积月累,他怕是要日日被这种情绪炙烤,被心火焚烧。
恐怕无时无刻不想将昀息撕成碎片,饮其血,啖其肉,寝其皮。
他不敢在昀息和那些仇人面前表露出一丁点儿,生怕他们拿百里溪开刀,于是只能继续隐忍,屈服。
隐忍得太久了,性格一日比一日扭曲复杂,渐渐的成了今天的百里赫。
若是没有了百里溪,于百里赫而言,倒也的确是一种解脱。
只是不知道这对兄弟经历过什么,让他对百里溪有着如此复杂的情绪。
怀念?是怀念以前兄弟俩在一起的日子么?憎恶?憎恶什么?
百里赫冷漠的想着:你那一摔,摔得人事不知,只留下我一个,单枪匹马的面对那些豺狼虎豹,我还要护着你,所有的事情都要我一个人来承担,凭什么?你傻成那样,怎么记得母后是怎么死的?你倒是天真无邪的过了这么些年,再看看我,我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我的苦难我要担,属于你的苦难我还要帮你担着,凭什么?!
呵。
死了也好。
百里赫恶意的想。
六成把握,看天意吧。天若要亡你,你且干干净净地去了,也是个不错的归宿。只是以后恐怕再也不能见面了。
司仪景之前说什么天堂地狱,如果真的有的话,你一定上天堂,我必定是要下地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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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永远不要只站在自己的角度看事情。
杜月钲也不知道这兄弟俩发生了什么,她也没有资格说什么。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神宫是什么地方?吃人的地方。百里赫当年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他不仅要自己闯过去,还要护着一个人事不知的哥哥,到如今,在琉国和神宫的地位都举足轻重,其中的艰难困苦,非常人能经受的。
杜月钲嫉妒过他过人的天赋,却从来不羡慕他的人生和他现在的权势地位。
既然百里赫已经决定了,杜月钲也不多说什么,只去见百里溪的次数多了起来,也顾不上昀息会怀疑她和百里赫的关系了。
另一方面,杜月钲是真的很喜欢现在的百里溪,只是喜欢归喜欢,她只能把手术前的准备做到尽善尽美,竭尽全力让他不至于在手术中死掉。
杜月钲说忙不是假的。
她一便要准备百里溪的手术,另一边,还要去祭司神殿的炼药房去点卯,总要做好基本的样子,才能糊弄住昀息。
在第二次进炼药房的时候,在根据百里赫和杜煜川的画像,杜月钲确定了那个名为“薛岸”的药人,或者说,是生前名为“薛岸”的药人。
在杜月钲看来,薛岸虽然看着还是个人,但也仅仅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