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白色的模糊身影晃了晃，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神色。他的脸还是那么好看，即使他的身影，他的脸，都因为灵魂不全而模糊，但是依旧如浮萍初见他是那般，器宇轩昂，眉宇间有难掩的英气，只是眼睛里多了一些沉重。
浮萍向来就觉得白术的眼睛深邃，如今更是觉得深不可测了。
他们就这样相互对视着，山洞里寒风凛冽，直冻得人心里发寒。虽然，在这里，只有小娃是人。但小娃觉得，他们应该也是觉得冷的。
过了许久，白术才叹气道：“浮萍，我刚刚就说过了，你不是她。你不用背着她的包袱继续生活，那些事情我已经不怎么记得了。”
“嗯。可是，你还能活多久？”浮萍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无比熟悉的身影，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白术往前走了几步，手指停在浮萍的脸上，脸上的却神情淡若自然地说道：“不知道，也许明日就会死去，也许还能活上万把年。”
小娃躲在浮萍身后，似懂非懂地复述着白术刚刚的话，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呢？白将军，你既然是神，应该比姐姐还要活得长，为什么可能明天会死，也可能会活万半年？如果这样的话，白将军岂不是和人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人类也是可能今日会死，也可能过几十载才会死呢。”
白术认真地听着小娃的话，居然点点头笑道：“小娃为什么这样说？”
小娃沉思了一下，裹紧了玄鸟送给她的羽衣，认真地解释道：“因为人世间又太多的意外呀，人类和神，和仙，甚至和妖相比起来，实在是太脆弱了。也许今日遇见一个意外，就死了。每天都能遇见大大小小的意外，可又或许，在这些意外中，反倒是能平平安安度过百年。”
浮萍脸上的悲伤稍微缓和了一些，也笑道：“小娃如今说话，可是越来越有禅意了。只是不知道，白术你，是因为和人类一样，才拥有这样的命数吗？”
白术似乎也有些伤感，说道：“看起来是一样的，但还是有些许不同。我三魂七魄缺失了一部分，按道理来说，很多东西，应该是不怎么记得的。可是，你看见着地上的白骨了吗？”
浮萍和小娃纷纷看向地下那些可怕又恐怖的骷髅和白骨，不禁汗颜道：“这些不会是你吃的吧？”
白术看些原本朱厌坐着的那个用白术堆成的座椅，无比苦涩而又伤感地说道：“不是我，但是他们的死却是因为我。浮萍，从开始到现在其实我未曾骗过你。我三魂七魄不全，会间接性地忘记一些东西，朱厌为了让我想起来，做了许多错事。我和朱厌，是多年的好友，她想让我回忆起曾经，才用那些人的邪气和杀气，想要帮我重新补全三魂七魄”
浮萍一听这话，只觉得全身一个激灵。她平生最痛恨地就是别人骗她，从白术好端端地活着站在她面前，还有刚才她从朱厌的化境中看到一切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也许她和白术的相遇相识相知，不过是一场精心准备的骗局。
她觉得喉咙有些苦涩，颤抖着问道：“可你初见我时，明明说，你是在四千年前，我黄帝送灵药的路上时，路上害我摔下悬崖的藤蔓吗？”
白术认真地看着浮萍，笑道：“是，我的确就是害你摔下悬崖的那株藤蔓。”
“可……可你明明比我活的还要久，你是神，那时候，你不是应该在蛮荒之地吗？”浮萍十分疑惑地问道。
白术缓了缓，叹了一口气，十分认真地回答道：“你还记得当时黄帝蚩尤部落大乱，祸及神灵，许多仙和神都逃到了昆仑山来。不过那一次，应该给昆仑山带来了不小的劫数。”
浮萍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是。当时天下大乱，人间格局未定。蚩尤部落和皇帝部落争夺着人间的统治权。西王母娘娘说，蚩尤心术不正，若是让他统领人间，恐怕会惹来大祸。于是便暗中派去很多仙灵帮助黄帝。可是没想到，这件事被蚩尤知道了，他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寻来的修炼邪门歪道的异士，居然能仙也杀。能力小的仙灵们几乎被他们屠灭殆尽，后来还是西王母动用神力，才杀死了那几个奇怪的异士。”
“修炼邪门歪道的异士？”白术忽然冷笑着，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他们才不是什么修炼邪门歪道的异士，他们是上古的神灵，和我一样，因为一些事情被放逐于蛮荒。后来，我们是一起逃出来的。他们十分地痛恨西王母，痛恨神灵，而蚩尤，也和他们一样。因为我三魂七魄不全，所以有时候会化为本体，忘记一些事情。当时你忙着去送药时，我的确只是一株白术，并没有骗你。”
浮萍听了这一番话，沉默着许久也没有吭声。这实在是太让人匪夷所思，又太让人难以相信。
倒是小娃问道：“那白将军，你是真的认识如今的官家，和他是好朋友吗？”
白术模糊的身影走到小娃面前，笑着说道：“是啊。我遇见官家的时候，他才十三四岁，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后来是朱厌找到了我。她总是一次次地找到我，让我回忆起那些痛苦的事，如今我也不知道，是该感谢她，还是该怪她。”
“可是朱厌不是说，她不能够离开这苦寒之地吗？”浮萍有些疑惑地问道。
“是，她的确不能离开这个地方，但是她可是使唤别人来找我。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在汴京，我都能寻了你来？”
“原来是这样。白术，我一切都想得明白，这些事，也许都是真的。我的潜意识里，曾经有这些片段。可是白术，你知道吗？唯独有一件事，我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你。”
“我知道。”白术苦笑着看向浮萍，眼睛里已经了然。
他知道她唯一不敢相信的是什么。
有些事情，换作是他，也不能够相信。
浮萍沉思着，只觉得现在头脑里乱如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