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闹得比预想中大。
先是冯曼莹被请来主持公道,申嬷嬷一通添油加醋把责任都推到虞小满身上,说大少奶奶不懂规矩不识大体,她不过指点两句就遭到顶撞,原话是:“老奴在府上近二十年,竟连一句话都说不上了。”
许是吓怕了,关于陆戟的一字未提。
不过那柄剑还插在院子正中,几个小厮轮流上都没能拔出来,变相坐实了大少奶奶偭规越矩、大少爷非但不管束还动粗包庇这件事。
申嬷嬷本就是冯曼莹身边的人,偏心维护在所难免,听完几个下人所谓的供词便定了虞小满的罪:“申嬷嬷是府上的老人了,先前就让你跟着她学规矩,不学也就罢了,怎的还顶撞上了?”
虞桃替虞小满说话:“大少奶奶在屋里待得好好的,是云萝和申嬷嬷先出言不逊。”
“当主子的这般小气?”冯曼莹照样有理由训斥,“以后也别往外头跑了,回头让人家笑话,坏了陆府的名声。”
虞小满担心虞桃吃亏,上前把她护在身后,虞桃踮着脚不服道:“这种以下犯上的奴才,才坏了陆府的名声呢。”
冯曼莹刚刚才说了主子该大气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发难,只得道:“申嬷嬷是我身边的,回院子我自会管束。”
“那她呢?”虞桃指缩在一旁不吭声的云萝,“事可都是她挑起来的。”
冯曼莹挥帕子,似是嫌麻烦:“云萝是你们院子的人,早前就说要抬姨娘的,就交给你们大少爷处置了。”
并非虞小满不想说话,而是根本插不上嘴。
听到“姨娘”二字更是迷糊了,瞧一眼云萝满脸愤然的样子,顿时了然。
冯曼莹企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领着人要走,没到门口被陆戟叫住:“申嬷嬷是忘了磕头么?”
申嬷嬷老脸挂不住:“夫人都发话了,大少爷这又是何必。”
陆戟沉声道:“我的院子,轮不到旁人说话。”
大约是没想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陆戟会公然跟她叫板,冯曼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
她视陆戟为眼中钉肉中刺,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到底是自己收了声没骂出来,两方大眼瞪小眼对峙着,谁也不肯让一步。
直到太夫人被搬来主持公道。
老太太听了事情原委,道:“申嬷嬷和云萝先给大少奶奶赔个礼,再回各自的院子处置。”
太夫人发话,无人敢不从。申嬷嬷和云萝一前一后跪下说“奴婢知错”,看着不情不愿,方向也朝着陆戟,对于本就没指望在这极重长幼尊卑的家族中得到公平对待的虞小满来说,已经算客气了。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老太太多留了一会儿,拉着虞小满的手说了些安抚的话,诸如“你婆婆性子急其实没坏心”之类,虞小满左耳进右耳出地应了。
他只担心那做了一半的鲛绡,从云萝手里完整取回来,便大松一口气,脸上也露了笑。
“傻孩子,一块布料紧张成这样。”老太太笑着拍他的手,顺势盯着他上下打量一番,皱眉道,“手脚勤快是好事,可好歹也是咱们陆家的媳妇,怎的也不好好打扮打扮?”
虞小满不喜穿人类服饰,女儿家的繁琐打扮更令他头疼,所以平日里只着长裙加外衫,头发也只松松挽个髻,虞桃有时候都嫌他穿得不像官家夫人。
好在虞小满有理由遮掩:“方才摔了个跟头碰脏了,正要换呢。”
听他这么说,老太太又笑了,皱纹将眼睛挤成一条缝。
她越瞧着漂亮孙媳妇儿越喜欢,拉过陆戟的手与虞小满的叠放在一起:“先前听了些谣言还以为你俩处不好,现下瞧见启之还晓得护着媳妇儿,我这个当奶奶的就放心了。”
太夫人前脚刚出院门,陆戟后脚就松开了手。
手背还留着掌心覆上时残留的干燥温度,虞小满不自在地弯起手指攥住身侧衣料,又悄悄把手背到身后,用指腹不舍地蹭了蹭刚被陆戟握过的皮肤。
陆戟行至院中,倾身向前单手把剑拔了出来,利落地插回剑鞘,转身时听见虞小满说:“谢谢,谢谢你帮我。”
段衡替陆戟接话:“我们将军只是嫌吵,不是特地帮你。”
想到陆戟已经知道自己不仅是顶包的还是男儿身,虞小满就难堪得抬不起头,闷闷地“哦”了一声,站在原地目送陆戟离去。
目光落在他挂在身旁的剑上,毫无头绪的失落再次占据了虞小满尚未平息复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