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层掀动着,那里钻出一个带血带泥的身体,风雨打在那个单薄的身体上。
终于,泥地里的人儿抬起头。
枯槁的双目一扬,满目沧桑,早已丧失了之前的潋滟华彩。
没有想到,离她不远处蹲着一个一身玄黑衣袍,戴着银色面具的少年。
少年几乎是定睛看了这个“泥人”数眼,才确定了。
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在确定之后,他陡然伸手提起这个“泥人”。
“谁干的!”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与之前的慵懒与淡泊完全不一样了。
那“泥人”哪曾听清他的话,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地底下爬出来,一身是血,加之身体里被灌了万枯汤……神智早已昏聩,这会儿被他一提一抖,已昏厥过去。
那少年身影轻颤了一下,也不嫌她一身血和泥,抱着她就往官道上狂奔而去。
*
九月初九,重阳日,柳城一年一度的重阳会如期举行。
凌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城门处进来一个少年。
“佳时倍惜风光别,不为登高。只觉魂销。”
那少年褪下一身玄黑,换上了一身纯白的直裰。
他一路走来,惹得人注目。因为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他竟推着一个推车,推车上是一个和他穿着同样纯白色直裰的……嗯,大致可以判断是一个少年——一个露在外面的肌肤全是青黑色的少年。
苏淯漫不经心地吟出一句诗词,他看向夜九,眼中微露悲痛。
他那日给她灌下万枯汤,是因为那日骑马路过,一眼就看出她身体有异,她本该是个死人,却又无法死掉,是一个极好的走尸材料。
当时之所以想把她做成走尸,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看出她这具身体的五脏六腑已开始衰败了,若是不灌下万枯汤,她虽不死,但她的身体的疼痛会折磨她永生永世……
少年似乎是累了,将推车往一个摊子前一停,对小贩说道:“来碗牛肉面。”
那小贩看了他一眼,因他戴着银色面具,一看就不像好招惹的人,小贩惊了一下,又强作淡定地去下面。
因为是天刚亮,街上的行人并不多。
小贩下了碗牛肉面端上来。
那少年端过牛肉面,因为饿极了吃了两口,然后端着个凳子走到他的推车前,给推车上的夜九喂面。
这几日他对夜九可谓是“衣不解带”的照料着,当然已知夜九是女子。
“你倒是看我一眼,陪我说句话……”他的语气仍然淡泊慵懒,可话音落下的时候又陡然增添几分落寞。
看着仍然如死尸一般躺在车中,目光不知落在何处的夜九,他叹了口气,淡道:“那你吃点东西可行,已经很多天没吃过东西了……乖……”
一旁挨着牛肉面小贩卖馒头的大娘见了,眼睛湿润了,眼眶都红了,对买馒头的客人说道:“那小兄弟对他兄弟真好。”
那客人望过去,看见了忙点头,再看到夜九那副“尊容”又摇头道:“那是皮肤病吧……”
“又像是被炭烧了的……”
“真可怜,要是一辈子这样,岂不是娶不到婆娘了……”
“哐当”一声,那银面少年将牛肉面碗往桌上一放,周围议论的人立即噤声了。
少年站起身,推着推车离开了。
等少年走远了,小贩才敢上前去收拾那牛肉面碗。
“哎,小小年纪看着脾气还挺大的。”
小贩说得恰恰相反,苏淯生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按照他的姑母原东秦皇太后的原话,是温柔的能捏出水的人儿。
普天之下,他也只是对这一个人,情绪容易外露了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