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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路途所遇

江州离郜州一千里,陈颐足足走了一个月。一路上强盗流寇,一路上鬼魅妖魔,一路上风餐露宿,总之是一路上艰难险阻。1t;gt;

自他出了江州后,没吃没喝,又饿了几日。路上见到一座土地庙。这土地庙略为寒酸,只半人高,三尺长宽,用石块垒成,里面供着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的塑像,门前插着一把断香,两根残烛,摆着一碗豆子,一碗豆腐,一碗小米饭。陈颐看到那残羹冷饭再迈不动腿了,又见四下无人,便拜倒在土地庙前,三跪九叩,一本正经说:“这位土地爷爷,您也是土地,我也是土地,大家都是同僚,我给您行礼。我正要上任去,没有带盘缠,现在饿得昏。你这庙前有些好吃的,两个塑像也吃不了,不如就先让给我吃了。日后你到我的庙里,我必然好好招待。”说完,又确认周围确实没人,便端起碗吃了起来。1t;gt;

才扒了两口,一个老公公带着两个阴沉沉的人从土地庙后钻了出来——为什么说是钻呢,因为他们就是从地里钻出来的。1t;gt;

“靠,不至于吧,我就吃口冷饭也惊动您了!”陈颐确信这是土地公出来了,抱起饭碗就跑,一边跑着还一边吃,结果呛住了。1t;gt;

那老公公连忙赶上来,说道:“别慌别慌,坐下来慢慢吃,我不赶你。”1t;gt;

陈颐咳嗽了半日,才把米粒咳出来,缓下一口气,说:“老公公,对不住啊,我确实是饿得不行了。”1t;gt;

老公公呵呵笑起来,说:“哈哈,良德公,别客气,该吃就吃。”1t;gt;

陈颐听见他叫良德公,想起自己正是良德县土地公,大约便是说的自己了,于是有些惊奇,问道:“您认识我?”1t;gt;

老公公说:“您被封为‘钦命灵运通感良德县土主’,是正儿八经的神仙,那是要列入仙籍,再由后土宫布告天地人三界,宇内周知。我是宁乡的土地公,刚刚也拿到了封神的通告。一看通告上的影身像,便知是您来了。”1t;gt;

陈颐以为自己只是个最低级的小仙,没想到竟然还会宇内周知,那他偷吃人家贡品,岂不是丢人丢到三界去了?他连忙放下饭碗,羞愧地抹抹嘴,说:“宁乡公,我路过贵地,是特来拜会您的。”1t;gt;

“良德公有心了,只是我也没想到您还会饿肚子啊。”1t;gt;

陈颐说:“肉体凡胎,哪能不饿。”1t;gt;

宁乡公听了这话,却感到十分诧异,说:“没想到良德公竟是肉身成仙啊!您这么厉害,怎么不到天庭去当差。去做个区区土地,岂不是委屈了。”1t;gt;

陈颐说:“惭愧惭愧,我还没有飞升,严格说来,还是凡人一个,只是郜州的土地一直空缺,我便临时去充任的。”1t;gt;

宁相公点点头,说:“原来如此,那便不奇怪了。郜州的事我们也知道,其实司禄神君一直也想调动我们去那里。只是我们法力低微,实在不敢去。你舍身赴任,勇气可嘉啊。”1t;gt;

陈颐心中一冷,什么叫“舍身赴任”,说的跟送死一样真吓人。1t;gt;

“哎,您不是饿吗,快吃吧。我们土地公啊,庙小供奉少,手下就俩小鬼,也是寒酸了些,我也没别的东西可以招待您的,只能委屈您吃一点贡品了。”1t;gt;

“多谢多谢,这就足够了。我也惯吃这些。”1t;gt;

陈颐吃完后,又和宁乡公聊了起来,学到了不少关于土地公的知识,然后才告辞。往后他每过一处,都要拜会当地的土地公,随便蹭点吃喝。这样一路下来,认识了二十多个土地公。那些土地公知道他是要到良德赴任的,都是钦佩不已,还教了他许多好建议。1t;gt;

路过赣州时,陈颐又遇到了一伙匪寇。为的是个五斗米道的道士,名叫张垚,又称张真人。他颇有些道行,原本在乡间用符水治病救人,收徒聚众。后来,因为皇帝推崇使得佛教大兴,到处都兴修寺院,占田霸地。各级官吏又借着修寺的名义横征暴敛,搞得怨声载道。民不聊生。许多失去土地的农民、破产的市民纷纷投入张垚门下,以求结团自保。官府害怕当年汉末黄巾起义重演,因此对张垚及其手下赶尽杀绝。张垚不得已,带着信众逃走赣州山上,凭着这里的山高林密存了下来。张垚的信众有上万人,但山中土地贫瘠,不能自给,因此也不能不做些“替天行道”的事,比如打家劫舍、拦路抢劫,就此沦为官府征缴的匪寇。1t;gt;

陈颐路过赣州山林时,正被这伙人给捉住了。他们见陈颐穿着王老爷给的那套华贵衣裳,以为是个有钱公子。谁想捉起来后浑身搜不出一钱、一粒米,气得他们把陈颐的衣服扒光后,把他捆起来扔到山沟里喂野兽。1t;gt;

陈颐法力又失灵了,活活在沟里冻了一夜。1t;gt;

这夜的星空尤其皎洁明亮。陈颐躺在山沟里动弹不得,唯恐死之将至,干脆好好欣赏一番夜空。天上一钩弯月,略有些昏黄冷清;而满天繁星明亮闪烁,或如萤火飞舞,或如珠玉挂帘,璀璨夺目,令人神往。陈颐曾听得梁新平说起这天空,说那月儿上有月宫,月宫里是美丽的嫦娥;又说满天的星星都是神仙,有北斗七星,有南斗八星,有二十八宿,个个法力高强;又说银河旁边的星星都是仙子,她们正在河边浣衣、洗纱,可能还在那里洗澡呢。1t;gt;

陈颐想到这里,不禁脸就红了,骂了自己一句:“太龌蹉!都什么时候了。”赶忙往别的方位望去。1t;gt;

忽然天上斗转星移,一些星星的方位生了极大的变动!陈颐正感好奇,一场流星雨不期而至,先是一颗明亮的白色流星从天际滑下,落到了山沟附近,又看到十几颗大小明暗各异的星星沿着它的轨迹一齐落了下来,把这篇山林搅得透亮。1t;gt;

陈颐看得心中砰砰乱跳,却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好看罢了。1t;gt;

却说那些劫道的喽啰现了陈颐的蛇皮囊里装着许多宝物,便献给了张垚。张垚一看,件件都不是凡物,心中冷了半截。再细看那方玉印,才知那是天上派来的土地——劫道劫到神仙头上,这麻烦可惹大了!张垚急忙带人爬到山沟里把陈颐救了上来,还把自己的衣服给他披上,带到山寨里安歇。1t;gt;

他越想越怕,又把那劫道的几个喽啰都绑了起来,带到陈颐跟前,只说:“在下张垚,这是我的部下。昨天他们不长眼睛,得罪了阁下。如今自来认罪了。还请阁下前往不要深究,一定要顾念这一寨子性命!”1t;gt;

陈颐见这山寨有上万人,虽有怨气,也不敢太过得罪,而且他向来也是宽容的人,便只说:“都是求一口饭,有什么错呢?我往常饿起来也要去偷的。把他们都给放了吧。”1t;gt;

张垚感慨说:“没想到阁下尊贵不凡,倒能体贴下民,真让人钦佩不已。不知阁下是个什么身份,要去哪里呢?”1t;gt;

陈颐不敢乱说,只道:“我闲人一个,随处逛逛。”1t;gt;

张垚见他不明言,心中却明白,便有心要和他套关系,说:“我看阁下是修道之人,我也是修道之人,我们可以交个朋友,以后也可以常常切磋,相互促进。”陈颐正愁没处学法术,便也答应了。于是寨子里大摆筵席,宾主尽欢,直到天明,张垚才把陈颐送走,还给了他一块令牌。一路上见了强盗盗匪,陈颐只要亮出令牌,他们都给几分面子,倒免去了不少麻烦。1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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