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小娘子被绑架,第八日。
深夜。
……
“不愧是我!”
潘承炬抚着漂亮的胡须,步履昂扬,行走在夜禁空旷的街道上,一点都不觉得冬日的晚风寒冷。
惟日孜孜,无敢逸豫,他这些日子起来一刻都没有停歇,全力扑在查案上,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让他擒……让他找到了持质挟财的贼子。
虽然不是亲手所擒,但此案终究要破了!
这段时日的风风雨雨,尤其是那些到处扰民,衙门还默许的雷老虎手下,但凡再有妄动,他定然缉拿,严惩不贷!
别说潘承炬了,被两个衙役架在当中的陈小七,都挺乐呵的。
他原本都已经绝望,知道就算交代出了同伙,那雷老虎爱女心切,也不见得放过自己。
没想到眼睛一闭一睁,看到衙役和县尉了,那真是比看到爹娘和姐夫都要亲。
按照大宋律法,充军成了贼配军,也比被雷老虎活生生折磨死来得强啊!
狄进眼角余光打量着这对官与贼,觉得挺有意思,当然他更期待,雷老虎的反应是什么。
答案很快揭晓。
刚刚到达雷家宅院,远远就见一行人已经浩浩荡荡地迎了出来,除了一眼可见的精壮仆从外,为首的汉子阔步前行,那气势真如下山猛虎,不可阻挡。
借着月色,狄进的注意力落在这位当地巨富身上。
他发现,雷彪审视的目光顺序颇有意思。
首先望向的,是姐姐和自己。
然后扫了一遍县尉潘承炬和一众无精打采的衙役。
最后才投向那个绑架了他的宝贝女儿,至今令其生死不知的可恨绑匪,看了一眼就掠过。
“看来不是我多疑,绑架案真有问题……”
狄进有了数,肩膀轻轻靠了靠姐姐。
狄湘灵心领神会,默不作声。
潘承炬原来不屑于抢夺别人的功劳,但既然抓到陈小七的两人不发声,或许是慑于雷老虎的阵仗,他可是毫不畏惧,上前一步,开口道:“雷行首……”
以行会行首作为称谓,显然是官方身份的正式交流了,不料他刚刚开了个头,雷彪就直接打断,发问道:“我女儿可还活着?”
潘承炬一怔,原本的话说不下去,只能道:“据贼犯交代,令嫒暂无性命之忧……”
雷彪再度打断:“那好!雷某已备好人手,速速救人!”
潘承炬沉声道:“这便不劳雷行首,缉贼捕盗乃衙门之责……”
雷彪铜铃般的眼睛一瞪,声调昂起,出手一指:“潘县尉尽忠职守,雷某佩服,然这群衙役疲惫困顿,不堪所用,让他们去救我女儿?若是我女儿有個好歹,岂非功亏一篑?”
潘承炬一滞,侧头看向左右。
这些衙役个个垂着脑袋,没有一人敢与他对视,更别提出面反驳了,似乎还挺认可雷老虎所言。
他们确实不乐意担这风险。
潘承炬是官,三年一任,任期不满或许就会被调走,但衙役可都是当地人,如果真的救人不成,反倒害了雷小娘子的命,那得连夜收拾行囊,举家逃出并州了……
眼见衙门竟被区区商贾压得没了脾气,潘承炬既是愤怒,又感无奈,而雷彪已经越过他,看向陈小七:“我女儿现在何处?”
陈小七拼命往后缩,希望左右两边的衙役挡住自己,却发现衙役缩得比他都快,只能颤声道:“在城北……龙泉寺里……”
“护院备马!”
雷彪再不多言,大手一挥,伴随着唏律律的声音,很快十数匹良驹就从马厩牵出。
接下来,就是雷彪率先上马,一众健仆随之跟上,呼啸离去的场面了。
但偏偏这个时候,狄进上前一步:“陈小七为我所擒,口供则是家姐问出,如今救人如救火,来不及慢慢详述,不如一同去龙泉寺,雷员外以为如何?”
雷彪打量了一下狄湘灵,发现她并不开口,一副以弟弟马首是瞻的表情,目光微动:“再牵两匹马来!”
狄进道:“三匹!潘县尉夙夜查案,劳苦功高,理应同去,众衙役可随后赶到,围住龙泉寺,盘问僧人,搜查贼人同伙……”
“我朝律法,容不得私刑泄愤,雷行首故意撇下本官,莫不是有此恶念?”潘承炬有了声援,被压下的那口气立刻提了起来,赶忙附和。
他实在没想到县衙里没人支持自己,反倒是这两位擒贼之人仗义执言,按理来说他们更该巴结雷老虎,心头不禁颇为感动,又有些后悔:“刚刚想着案子,倒是怠慢了这两位,我之过也!”
而雷彪看着狄进和潘承炬,还有那默不作声的狄湘灵,终究颔首道:“好!那便同去!”
……
阳曲县北。
龙泉寺。
后世山西太原有太山龙泉寺,但那建筑是明清时期所建,宋朝的这座规模显然要小上许多,寺内只有三四十名僧人,香火寻常。
为了避免马蹄声让贼人警觉,众人在两里开外就下了马,疾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