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天已经彻底黑下来。
梁西坐在大通铺上,想着顾怀琛的态度,心里终归不踏实,惨是卖了,买不买账,却不归她说了算。
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对她的拜金论,恐怕不会尽信。
刚才她敢那样讲,所依仗的,不过是自己年纪小,还有一副不错的皮囊。
无论男女,对漂亮的东西,容忍度一向较高。
而她想利用的,就是那份恻隐之心。
坐了不到一刻钟,梁西又起身拉开门出去。
夜里,顾怀琛洗完澡,刚在厢房的小方桌前坐下,周延端着一个搪瓷杯进来。
杯盖掀开后,是一股怪异的味道。
“食堂那边送来的,说是治偏头痛很有效。”
顾怀琛放下佛经,看向杯中水面上漂浮的葱白还有茶叶,周延在一旁又解释:“好像是偏方,能祛风止痛。”
顾怀琛有头痛的毛病,身边亲近的人才知道。
“这茶估计是班长吩咐食堂煮的。”
周延口中的班长,正是先前竹林里的中年和尚。
当年,对方一退伍就说悟了道,不顾亲朋好友的劝阻,执意落发出家,蜗居于这一处深山上。
至于他,离开部队后,一直跟着顾怀琛。
至今已经十二载。
周延也看了眼那杯葱茶,瞧着就有些难以入口,在头疾这个问题上,顾怀琛向来有点讳疾忌医,就像今晚上,他知道自己劝说去医院无用,所以只下山去买了药,端来这杯偏方葱茶,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
见顾怀琛重新拿起佛经翻了一页、没有喝茶的意思,周延取了桌上的调羹:“我把葱白拨掉,您尝一尝?”
话音刚落,厢房门被叩响。
周延放下调羹出去。
窗户上,纤瘦的身影一晃而过。
随后,轻柔的女声从门缝里传了进来。
顾怀琛从佛经上抬起视线,望向虚掩的房门,下一秒,周延就回来,手里拿着一罐蜂蜜。
走到小方桌旁,周延打开蜂蜜罐,“加一勺这个,葱茶的口感会好点。”
“又是同个人送来的?”
“对。”
周延边说边舀了一调羹蜂蜜放进搪瓷杯里,“天太黑,没看清楚长什么样,如果没认错,还是来收餐盘的那一个。”
弄好蜂蜜,周延也离开厢房。
小方桌上方的灯泡,勾勒出了一片昏黄天地。
顾怀琛把目光投在那杯冒热气的葱茶上,手里的佛经未放下,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已经懂得把殷勤献得这般不动声色,看似令人惊讶,却又偏偏在情理之中。
一个家庭遭遇过突变的孩子,不能再用寻常思维去揣摩她。
忆起往事,顾怀琛合上了那本《心经》。
已经过去差不多十年,凌麒早就忘记有这样一个女孩,因为自己父亲的骨灰盒在葬礼上被闹事者打翻,目光缓缓地,扫过与凌氏集团有关的每个人,最后落在凌麒的脸上,定格许久。
也是那一眼,让他记住这个女孩。
隐忍,才最值得忌惮。
却不是人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顾怀琛起身走到窗槛前,看着外面的皎皎月色。
或许,不是不忌惮,只是不在乎。
凌氏家族,前有退居二线的凌老爷子,后有步步高升的凌良,就像一棵盘踞百年的老树,确实不需要去惧怕一个毛头小丫头。
回过身,也瞧见那杯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