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修喝了酒,一改先前成熟稳重的形象,变成了个话唠,边戴着一次性手套剥虾边问她要开庭的案件。
谢棠说:“夫妻假离婚签订离婚协议,约定房屋归属是否具有法律效力,这个案子争议很大……”
傅修听后顿时来了兴趣,让她展开说说。
谢棠言简意赅地说了案子的情况:她的当事人覃芳婚前买了一套位于深市价值300万的自住房,后双方被调到粤市上班,为方便小孩在粤市上学并申请当地的安居房,她和她的丈夫商议假离婚并签订了离婚协议。
离婚协议约定:孩子由女方抚养,登记在她名下的房子归男方所有。
办理离婚登记后,他们在粤市依旧以夫妻名义共同生活了几年,后男方被调回深市工作两年,这期间结识了其他女人,准备结婚,男方要求女方配合办理房屋过户手续。
覃芳感觉自己遭受了欺骗,不肯配合,男方一怒之下把她告上了法庭。
傅修听后,沉思了半响问:“你的当事人认同离婚是有效的吗?”
“她可以接受他们已经离婚的事实,孩子由她抚养,但她不接受房屋归男方所有。”
“你是怎么答辩的?”
“打算从缺乏双方真实意思表示而应认定离婚协议中的房屋产权归属无效角度打。”
傅修给出了他的意见,“胜算的概率还是挺大的,只是法官自由裁量权很大,也不好说。”
“是。”这是很关键的一点,能不能打赢这场官司要看法官支不支持她的这个主张。
楚颂皱着眉瞥了他们各一眼,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能聊,聊的还是他不知道的东西。
这个场景还莫名地有点熟悉,好像许多年前,傅修也和楚韫聊起了案件,还聊得挺投入的。
傅修发觉谢棠性格挺讨喜的,也挺好相处的,聊完案件后,两人又聊了些其他,很快就吃完一盘虾,干完两罐啤酒。
楚颂全程没说话,盯着谢棠的眼神可谓十分不悦,他吃了几口就没什么胃口,把碗筷一撂,“我吃饱了。”说完,起身向沙发走去。
谢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股觉得他在生闷气的感觉愈发明显,就是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闷气。
傅修见她一直盯着楚颂看,勾了勾手指,谢棠微微靠前,小声问:“颂哥是不是在生气?”
“他这几天心情不好。”傅修语气顿了顿,又补充道:“确切地说,是每年这个时候心情会很沉闷,看什么都不爽,你不要招惹到他就好了,但他的性格就这样,什么也不肯和我们说。”
谢棠好奇地问:“为什么呀?”
楚颂正在低头玩手机,厅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一抬头,就看到他们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悄悄话,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实在令人难以忍受,心里的不爽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但心中的不爽却难以消散,“你们在做什么?”
谢棠和傅修闻言,赶忙拉开了距离,楚颂这才低头玩起了手机。
傅修把手机推了过来,谢棠看是微信二维码,拿起手机扫了一下,添加了好友,在手机上聊了起来。
酒足饭饱后,傅修打电话让酒店服务员上来收拾,和谢棠道了声晚安就回他住的房间了。
楚颂见他走了,这才拿衣服洗澡。
谢棠喝了点酒,此刻醉意有些上头,躺在沙发上休息,这时,傅修的短信进来了,他连着发了十几条长达五十九秒的语音。
她没那么好的耐性听那么长的语音,把每段语音点成转字,她一字一句地看过去,看完后,心情变得十分沉重。
楚颂洗完澡出来,看到她面色潮红,闭着眼睛假寐,推了一下她的手臂,“酒量不好还喝那么多酒,你还好吗?”
谢棠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着楚颂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反应慢了半拍,“不好。”
“我让前台给你送醒酒汤。”
“不用。”谢棠慢慢地坐起身,边说边慢吞吞地往浴室走去,“我去洗个澡就好了。”
楚颂看着她步伐走得有些晃,感觉稍不注意她就会摔倒在地,目光随着她走进浴室才移开。
*
楚韫。
谢棠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这个人性情开朗,爱笑又仗义,像阳光那样温暖,把她当做妹妹疼爱,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想着她。
每当想起她,她的心中总会涌起一股暖流,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欢笑和感动的时光。
可这个人不在了,在两年前的七夕节结束了生命。
她一直想不通,那样开朗的人,为什么会想不开,直到今天,她有了答案。
傅修告诉她,楚韫出国留学那几年,认识了新朋友,有了爱人,他们见了家长准备结婚的,可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回国前一天,他们准备参加一场欢送酒会,路上发生了车祸,车上四人,三人当场丧命,其中一人是她的爱人,唯独她还活着。
她受了很严重的伤,抢救了十几小时才把命抢救回来,可自那以后,她每一天都活得很痛苦,每当夜幕降临,她总会梦见那场惊心动魄的车祸,那刺耳的刹车声、金属的碰撞声,以及爱人临死前护着她惊恐而无助的眼神,都如同噩梦般缠绕着她,让她无法逃脱。
生活总要继续。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沉沦在痛苦中,她去看了心理医生,身心渐渐好转,她也慢慢地从那场噩梦走出来,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可是……两年后,她在七夕节那天,选择结束生命,去和她的朋友和爱人团聚。
她留下的遗言说:我很想努力地活下去,代替他们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可我做不到,我终究无法走出那场噩梦。
傅修还告诉她,楚韫和楚颂玩得最好,不仅是一起长大的姐弟,也是朋友,是知己,他时常独自坐在房间里,看着他姐姐的照片发呆。
谢棠无法想象楚韫最后那两年活得有多痛苦,也无法想象失去了楚韫的楚颂会多痛苦,可她知道属于他们的那些欢声笑语、那些温馨瞬间,会变成了他心中最深处的痛。
她心疼他,可她无法为他分担痛苦。
这趟澡,谢棠洗得可谓头昏脑涨,脑袋一心装着楚韫姐弟,忘了把睡衣带进来,她拿了件浴衣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