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天的天级会议室很大,足以坐下无沙、东盟和南盟各自的十二席,屋子里整整三十六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坐在一起,如此之多的高阶术士聚集在一起已经足够震撼,更遑论他们每个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年纪在两百岁以上的都占大半。
嘿,这不老怪物聚会嘛。
我坐在一个比较特殊的位置上胡思乱想,他们讨论的什么路线,什么计划,什么人数,都不是我擅长的范围,值得一提的是,在他们的要求下苍蓝不得不化作人形独坐一个座位,理由是西盟的阿帕西尔就是这样,净天必须提供一个对等的地位。
只能说这群老东西真是闲的。
我单手撑着头,胳膊肘杵在桌面上,目光挨个落在眼熟的人脸上。无沙三人组——朱华、易水和荆哲——他们很尽责地在记录着什么,个个眉头紧皱;然后是一直为我提额外供情报服务的祁然,有一说一,别看这家伙平时病恹恹的,干正事的时候也很有精神嘛。
微微转头,一个拉着长脸的家伙映入眼帘,我不由得一愣,犬儒怎么也在这里?据我所知,三大势力的十二席并没有空缺可供他加入,再定睛一看,他坐的居然也是一个特殊席位,不是十二席,但看得出属于无沙一方,他还是那副一脸死板的老样子,也不知道这会议他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参与的。
我正盘算着要不要散会之后去找他聊聊,忽然听见正在发言的老头提到了什么“战斗小队”的话题,说什么决战那日要所有战斗小队出动,在决战处埋伏西盟之类之类。
等会儿,那天淇不还是要被牵扯进去吗?
心里顿时一沉,忙活这么久,可不能在最后关头让他跑到琳妮特眼皮子底下去了,但以他现在的性子,怕是根本不想见我,一顿冥思苦想之下,我有了新的主意。
净天紧张的备战气氛自然也被天淇看在眼里,他自然知道这场大决战的双方主角都是谁,也劝了自己很久别再去想那个人,可越是想忘,就越是深刻,就连晚上做梦都是“斩首人”和“烬夜”几个词翻来覆去。
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个人当年总是以彻夜的修炼代替入眠,就像他现在也通过修炼来避免入梦一样。
……哈,怎么回事,怎么大白天的我又在想这茬。天淇腹诽自嘲,他把一叠件夹在胳膊下准备去交给上级,刚走到走廊尽头,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着,一转弯竟撞到别人身上去了。
“哎呦——咦?天淇?”
被撞的人咦了一声,声音阴柔得雌雄莫辨,落在天淇耳里竟有七八分熟悉。
“你是……末心叔叔?”
他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此时自己的身份并不适合这种过于熟稔的称呼,立即改口道:“不好意思末心前辈,您还好吗?”
末心抖了抖米白色的宽松外套,笑道:“好久不见啊,天淇小友,不必拘礼,像从前一样便好。”
“那便按您说的来。”天淇点点头,将手中的件细细整理了一遍确信没有遗漏或混乱,“抱歉,我手头还有点事急着处理,没法陪您多聊会儿,就先走一步了。”
他刚迈步,却被末心叫住:“等会儿,我倒是有件事要问问你。马上就要决战了,你师父怎么跑到兰城去了?”
“他现在不是我师父。”天淇的语气冷了些,但现在的他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冲动,只是纠正了一句便不再提,“您说他在兰城?他不是今天才来开会了吗?”
面对天淇的疑虑,末心摊了摊手:“我是之前在大厅碰到他聊了两句才知道的,他没打算跟我细说,只说了马上就赶往兰城,我想说不定你会知道什么内情。”
“我没跟他联系过了。”天淇说,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末心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不用在意,我也只是顺口问问,但要是你碰到他了,能否劝他早点去决战地点备战?就看在整个净天的份上。”
“……好。”
末心走远了,天淇的脑子则更乱了。那个家伙怎么又出岔子,还是大决战这种紧要关头。一想到规模宏大的决战,他浑身的血仿佛都在沸腾,旋即更觉得那个人真是从来都不让人省心。
满脑子胡思乱想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上级办公室的,也不知道自己交完材料是怎么走到了大厅。
他只是一直在回想末心的话,直到走出了总部,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看见辉煌如火的夕阳与霞光映照着整个城市。
两侧高楼林立,宽敞的街道置于其间横贯东西,迟暮的红日就挂在街道的一头,仿佛世界的出口,吸扯着他的魂灵逃出躯壳,逃离尘世。
正值下班高峰期,一侧车流堵得严严实实,清一色的红尾灯像河中的水光,直伸向天边。
不知怎的,他忽然松了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重压,亦或是做出了什么抉择。
兰城是吗?哈,还真会选地方——不如说,确实挺有他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