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奇袭,镇北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至少在沈郁离看来是这样。萧弘觉得根本没打起来。
“姑奶奶饶命!”那逞凶斗狠的板斧大汉被捆得结结实实扔在沈郁离面前,跪得规规矩矩,好一副乖巧模样。
此一时,彼一时啊!戏里有句话怎么说的?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从此攻守易形了!沈郁离扭过头去,心中小小欢呼了一下,表面仍是不动声色,不去理他。
那大汉讨了个没趣,赶忙爬起来,转头往萧弘脚边凑了几步,换尊神拜。
“爷爷饶命!”他可没想到会遇着兵,还不是一般的兵,大晏边军镇北军,牛刀杀鸡不过如此啊!
能屈能伸说得大概就是此般男子了吧?萧弘不禁感叹。说起来,他也挺意外的。从未见过有人短短一封信能写九个“急”字,末尾还有三个“速来”。信中说这帮人横行霸道,人数近百,还有兵械,他还道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悍匪。来了一看,也就五十来个人,高矮胖瘦参差不齐,除了领头的有两扇板斧,其余大部分也就是柴刀、木棍、锄头,俨然一群刚刚改行的庄稼汉。
这倒也不能怪小公主。人生头一次独自远行就路遇劫匪,毕竟没有经验。能想办法求救已经算是相当的镇定,相当的机智了。
永安小公主正不声不响地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萧弘转头看了她一眼。山匪搭建的棚子底下虽能避雨,但是四面透风。小公主刚被他们从树上摘下来,一身的衣裙淋了雨,冷得她直哆嗦。表面维持着一副高冷模样,微微扬起的嘴角却暴露了大仇得报暗中偷乐的本质。
春雨寒凉,萧弘怕这京中温养的金枝玉叶再给冻出个好歹,扯下自己的披风递了过去。沈郁离感激的看他一眼,连忙接过来披上。初春的雨实在是太冷了,她都已经冻麻了。
“将军,我来问问?”韩宗烈上下看了看面前跪得端庄又安详的汉子,回头问道。
萧弘点头拍了拍他,退后两步,默默靠在身后支撑棚顶的柱子上。平时审讯问话这种事情一般都不让韩宗烈出马。就一个原因,他不大擅长。但萧弘已经烧得迷迷糊糊,头痛伴着胸中的闷痛,连腰间的旧伤也跟着添乱,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不难受,实在是没什么精神了。宗耀还在外面带着弟兄们绑人。这帮劫道的总不能就这样扔给小公主自行处理。就当是给韩将军一个锻炼的机会吧。
天底下韩宗烈最烦三种人,小人、恶人、软骨头。这板斧大汉倒霉,刚好一下就占了俩。见他还要往萧弘跟前凑,韩宗烈照着屁股就是一脚,“跪好了!叫什么名字?”
“牛阿妹。”
“……牛阿妹?”
“就叫牛阿妹,俺老娘起的。”
“何方人士啊?”韩宗烈耐着性子继续问。
牛阿妹哼哼唧唧不答。韩宗烈烦都烦死了,长刀一抬,哐当一声杵在他眼前,“哑巴啦?问你哪儿人?!”
牛阿妹叫他这一吓唬,飞也似的又窜到萧弘那边去了。韩宗烈更暴躁了,抬脚就想朝着他屁股再来一下。
牛阿妹看着结实,但胆子挺小。这样下去不一定得问到什么时候,搞不好还没问明白这牛阿妹就先叫他给吓死了。萧弘狠狠按了按太阳穴,把宗烈给拉了回来,“我来问吧。你先去帮宗耀把其他人都捆了。”
韩宗烈收回抬起来的脚,抽抽鼻子应了声“是!”转头刚要走,又听牛阿妹说:“好汉做事好汉当,能不能别捆俺老娘?”
“嘿~你他娘的还算得上好汉了是吧?”韩宗烈气不打一处来,回过头来又想踹他。
萧弘长臂一展,又扯了宗烈一把,扳着肩膀给他转了个身,“去。”
韩宗烈狠狠瞪了牛阿妹一眼,终于走了。
沈郁离目送他倒提着长刀走远,心道怪不得都说镇北军虎狼之师,这位黑脸的将军比那悍匪还要凶得多了。她虽表面镇定,但心里其实慌得像是揣了只兔子,要不然也不会写那急急如律令了。人生第一次啊!本还想着读万卷,行万里路呢。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只靠她自己根本行不出万里路。莫说万里路,连百里路都走不了。中那些只凭一身正气就能纵横江湖,独行万里,宵小不犯,百邪不侵……说到底都是故事罢了。
萧弘闷闷咳了几声,强打精神,打量了牛阿妹一下。北方汉子人均高大。这牛阿妹也是生得膀大腰圆。论体格,就算放在镇北军里,也是相当引人瞩目。
“听口音,你也是北地汉子。刚开始做这劫道的营生?”
牛阿妹往回缩了缩,点了点头。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威名赫赫的广宁王,只觉得这位将军比刚刚那位可好多了,至少不踹他屁股。
“高官贵胄有人护卫,你们不敢劫。寻常人家赶路的,你们又劫不到多少盘缠。于是就想冒险干票大的。”
萧弘声音很低,与其说是询问,他的语气更像是陈述。
牛阿妹又缩了缩,小声问:“你咋知道?”
萧弘不答反问,“什麽时候上的山?劫过多少人?可曾害过人性命?”
“没有!俺没害过人命!”牛阿妹忙道:“半个月前俺才带着弟兄们上了山,也就劫过五个过路的。”
牛阿妹不似作假。萧弘抬眼看他,又问:“为什么劫道?”
做拦路劫道这种营生,实在给祖上抹黑。牛阿妹自己也觉着丢人,犹犹豫豫不想说。
萧弘微微叹了口气,“现在不说,可就只能去官府衙门说了。”
牛阿妹虽然憨生,但也不傻。意识到事情可能还有转机,也顾不上丢人,连忙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什么都交代了。
“俺也是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了。俺祖上是丰州蒙山郡牛家村人。前些年北边不太平,俺带着老娘一路逃到南边,在乐郊落了脚,凭一身力气给人干了十年护院,好不容易挣到两亩薄田。本想娶个媳妇生几个娃娃,也让老娘过几年安逸日子,谁想上个月乐郊出了瘟疫。县太爷不但不管,还让人拦着,不让乡亲们出去。俺们实在怕了,连夜逃了出来,又往北跑。想来京城,告御状。谁知到了京城,还没打听明白怎么找上官府衙门,就又被拦了下来。说是皇帝要过寿,谁要敢这时候闹事,就要杀头。就这样被赶出了京城。俺们没地方去,没了田地,又没多少盘缠。俺身子骨壮实,饿几顿也饿不死,俺老娘可是年纪一把了。实在没其他法子,这才带着乡亲们上了山。”
“你说瘟疫?”沈郁离问道。那老妪之前说起过,她本来以为是吓唬她们的说辞。现在看来,倒像是真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