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黛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司马弘泷勾起锐利的鹰眼,似乎想从小女儿的后脑勺上盯出点什么。 岳广章直接傻在原地,刚才还因兴奋而潮红的脸色变得青一阵紫一阵。 司马葶手中一松,杯盏顺势掉落在案台上,杯中的果酿尽数洒出。 贾瑞动作比司马葶身后的婢女还要快,迅速从怀里掏出了一方手巾递了过去,“公主您快擦擦……” 南屿刚才见司马黛出列,下意识侧身将‘司马绯’挡在身后。之前他撞见过五公主刁难阿绯的模样,以为她这次又想弄出什么手段来坑害阿绯。 和众人的诧异不同,谢淼今日早晨起就隐约察觉到司马黛变得异常沉静,此时他正在心中冷静地分析着她方才的话。 谢蓉芝不动神色地坐在上首饮酒,低垂的眸子暗暗观察着陛下那边的动静。 司马黛的话萦绕在余贵妃的耳边不断回响,她脚下一个趔趄,身形不稳朝一侧栽去…… 司马弘泷抬手扣住爱妃的手臂,却并没有看向她。 “母妃!”司马霜离得近,赶紧上前去扶,待她扶稳后司马弘泷也收回了手。 余贵妃单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向地上的司马黛,“疯了……你妹妹她疯了……” 司马霜转头瞪向仍趴伏在地上的人,没好气地说道:“你究竟在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司马黛纹丝不动,固执地等待着父皇的答复。 暗芒划过司马弘泷的眼底,他沉声问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当真!”司马黛再次磕了一个响头。 “不后悔?” 司马黛抬起微红的额头,迎上父皇的视线,“绝不后悔!” “孽障……孽障呀!”余贵妃脖子一挺,直接晕了过去。 “母妃!”司马霜到底还是力气小,撑不住身旁之人完整的重量,连带着一起跌坐在地上。 司马黛见状动了动身子想上前帮忙,上首的谢蓉芝却发话了,“来人,都看着做什么?还不去扶余贵妃娘娘回去休息?” “是。”原本候在一边的婢女们这才蜂拥而来,手忙脚乱地扶起余贵妃和司马霜。 今日这好好的择婿宴最终闹成了这么个局面,厅内的郎君们自知看到了不大该看的场面,纷纷闷着头不再作声。 “你先起来吧。”司马弘泷瞥了一眼双目紧闭的余贵妃,“这事儿等你母妃醒来后再议。” 司马黛没再执拗,乖顺地起身。 余贵妃被婢女们扶了出去,司马霜虽然记挂着母妃却并没有跟出去,今日的宴席尚未结束,郎君们也都在,她觉得自己还不能离场。 谢蓉芝缓步走下,语气从容,像是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陛下,您怎么来了?” “朕听了有趣的传闻,说皇后要在今日的游园会上为公主们择婿。”司马弘泷视线扫过全场,“朕也好奇择婿的结果,这不就亲自来看了。”这游园会本就是司马弘泷应承下余贵妃才办的,陛下怎么可能不知内情。 谢蓉芝佯装惊讶,配合道:“陛下是从哪听来的传闻?这事儿臣妾怎么不知道……” 郎君们面面相觑。他们所收到的帖子确实半个字都没有提到为公主们择婿,可这消息并非空穴来风,极大可能还是从宫里传出来的,陛下和娘娘居然都不知情?是真不知情,还是…… 其中几位公子已然弄明白了情况。 今日被司马霜选中坐于邻席的那位郎君讶然地扬起眉梢,“什么择婿?在下怎么没听说过?” 另外几位也跟着附和。 “娘娘此番宴请,不是为了让吾等欣赏御花园的风景吗?” “是呀,怎么会有这种传闻?” 谢蓉芝适时圆场,“想必是有不懂事的婢女们乱嚼舌根,劳烦陛下亲自来这一趟了。” 司马弘泷摆摆手,“既如此,皇后好好宴请各位郎君吧,朕先回去了。”他就这么三言两语地推翻了为公主们择婿这件事。 “恭送陛下。”谢蓉芝勾起柔婉的笑。 晚宴照常进行。 陛下已经将话亮明了,郎君们的兴致也不如之前那般高涨,只余几位确实想求娶司马霜的还是凑到她身前表现自己。 谢淼没忘今日要试探贾瑞一事,端起一杯果酿走了过去。 南屿默默看着阿绯离去的背影,并没跟上。 司马葶以为四妹妹是要找自己叙话,眉开眼笑道:“你可是也觉得无聊了,找我说话来了?
” 谢淼微微颔首,“是有些乏味,我想起之前听说过今年的状元郎风彩卓然,正好过来结交认识一番。” 司马葶见她对贾瑞起了兴趣,弱弱道:“啊……?四妹妹,这个人他呆地很,没什么风彩的……” 贾瑞之前就想过四公主可能根本就不记得自己了,现在确定了这件事后难免感到失落。他涨红了脸垂下头,双手紧握着杯盏,“见……见过四公主……” “你看,他连话都说不好。”司马葶抓住机会诋毁,“你快回去吧,别理他了。” 司马葶瞅向司马绯席位的方向,只见南屿的目光始终盯着四妹妹,懊恼地去抓谢淼的袖子,将他拉至自己身侧坐下,“算了,你还是和我坐在一起吧。” 贾瑞的耳根红得快滴出血了。他心慕心中的那位少女已久,如今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心中狂跳不止,头都不敢抬一下。 谢淼见他这副扭捏样,一阵无语:这还如何试探……? 他想起了司马绯之前的话——“贾瑞跟我表明了他爱慕四公主的心意,你们还是先别见面比较好……” 谢淼冷眼看着贾瑞,心中渐渐升起浮躁。他就这么爱慕她吗? 重生前谢淼嫌恶司马绯,只当她是个不知羞多番纠缠他的小女郎。今日看来,前有南屿,后有贾瑞,谢淼意识到自己当时或许并不是她‘纠缠’的唯一目标。 一口浊气自鼻尖纳出。谢淼并不想和贾瑞再说半个字,他拿起桌上的果酿,一饮而尽。 “四妹妹你慢点,可是还在置气表哥他没来?”司马葶故意说得让贾瑞也听得见。 贾瑞确实听进去了,颤了颤身子。三公主口中的表哥……是指谢淼公子吗? 他稳了稳气息,终于鼓起勇气侧过脸,“三公主为何如此说起谢淼公子?”难不成四公主和谢家公子之间……真有点什么? 司马葶继续意味深长地暗示道:“这你都想不出来吗?最近都城中的传闻你也该听了不少吧……” “听……听了些。”贾瑞怔怔道:“可我上次亲自问过了谢淼公子对四公主的看法。” 这话谢淼第一次听,转眸沉静望来,“她如何说。” 贾瑞如实答道:“他……他说你们不过是……不过是寻常友人。” 寻常友人?谢淼气息一滞,瞬间沉下眸色。 怎么?她在贾瑞面前就不装‘谢十三’爱慕‘四公主’如痴了? “你胡说什么!”司马葶瞪大了眼。表哥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话! 贾瑞固执地回道:“他当时真的是这么说的……” 谢淼也不明白为什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会令自己的心头烦躁如斯,再次倒满一杯果酿一饮而尽。 “阿绯。” 南屿不知何时来到了谢淼的跟前,他递了一杯清水过去,“这果酿也有点后劲,我刚才瞧见你喝了不少,喝点清水缓缓吧。” 贾瑞看向突然出现的南屿,动作利落地倒了一杯自己桌上的清水,“我这也有……” 司马葶瞪着南屿那杯清水,只觉得自己脑瓜仁疼。 这人不在那好好呆着,怎么也来凑热闹了?看来表嫂太招人喜欢了……表哥你自求多福吧。哦不,现在看来四妹妹未必成得了表嫂。 司马葶又悻悻看向贾瑞递过来的那杯清水:也不知道表嫂当年到底给了这呆瓜什么恩惠,让他记了这么久…… 谢蓉芝坐在上首饶有兴味地看着下面这一幕,低声对身侧的雪雁问道:“你觉着绯儿会接谁手里的清水?” 雪雁眼观鼻鼻观心,“奴婢不敢妄加揣测。不过……”雪雁难得勾起了浅笑,“或许四公主想接的那杯清水,并不在这殿中。” 谢蓉芝弯了眉眼,“你啊……你啊……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还是给本宫也倒杯清水吧。” “是。” 司马霜这边也围了几位公子,她一一应付着他们的寒暄,不忘观察另一边的热闹。心中暗忖:那四个人聚在一起聊啥呢,那两位公子举着杯子敬了那么久是在作甚?哼……又不是在演什么二男争一女的话本子…… 她收回视线,挂起个温婉的笑容,环视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位公子。只有自己这般‘最好’的女子,才值得这么多郎君的喜爱与追捧。别说是司马绯了,哪怕是皇后娘娘所生的司马葶又如何?她们在自己的眼里都算不上什么。 南屿和贾瑞仍递着手中的清水,定定望着司马绯。 司马葶受不了了,‘唰’地站起身子。 “四妹妹!这里太闷了,你要不
要和我一起出去透透气。”一边说着她一边上手去扶谢淼。 谢淼顺势起身,由着司马葶将自己拉出厅门。 南屿握紧了手中的那杯清水,朝着贾瑞敬了敬,“贾公子?不若我俩干了这杯清水?” 贾瑞大约觉得他是在向自己宣战,毫不退缩地双手捧起杯盏,“瑞自当奉陪!” 两人都抱着各自那杯水一干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