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迹棠的修为,当值的族人很难发现她,但以防万一,她还是打开了万隐罩,这样行动起来能更加方便些。
她一路寻,人还没见到乱葬岗,就先隐约闻到了一股难言的恶臭,她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尸臭的味道。
她循着尸臭很快找到乱葬岗,紧接着就被眼前一幕骇到挪不动步,再难往前走。
碧空如洗,太阳已经快要来到头顶上方。四月中旬渐渐暖和起来,她已经能感觉到皮肤被艳阳晒得微微发烫。
和头上这一片澄澈的碧蓝不同,山后大约二十亩平坦的土地上,胡乱堆放着数不清的同族尸体。
恶臭扑鼻而来,无数苍蝇在尸体上飞起又落下,想来那些腐烂的尸体上已经留下很多苍蝇产下的虫卵。
迹棠负责的就是行刑,这些尸体身上所遭受的虐待她再清楚不过。二十二个山洞就是二十二种刑罚,也是眼前这数不清尸体呈现出的二十二种死法。
迹棠不知道怎么走出的第一步,两条腿越来越僵硬,机械地往前迈。
还没走几步,她就开始退怯。她有种走了很久的错觉,可前面的尸体还离她很远。
她猛地抓紧身旁深深插进地面的旗杆,弯腰就是一阵干呕。她上身弓成了虾米,胃部搅动得难受,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她昨晚只随便吃了一口,今早什么都没吃,一上午连口水都没顾上喝,根本吐不出东西。
这么干呕了好一会,她手上使力,想抓着旗杆挺直腰背,可就是使不出一点劲。她看向自己的手,已经颤得快要连旗杆都握不住了。
她抬起另一只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全是眼泪和鼻涕。
迹棠浑身无力,不敢再看同族的尸体,可心里不断冒出的恨意却没有被怯意浇灭,她恨不得现在就把薛寐带过来质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祥和的族地变得越来越冷漠严酷,同族间心生间隙,如仙境般的幻光谷变成了人间炼狱。他们甚至想尽办法折磨同族,把同族踩进尘埃,如破衣敝履般丢弃,让同族毫无尊严的死亡,成为苍蝇产卵的温床。
迹棠双眼通红,她松开旗杆,手握成拳,狠狠打在旗杆上。
“薛寐!”
“薛寐!”
一下一下,旗杆震颤,连带着最上面的魇族族旗也轻微地飘起一角。
她仰头看,恰逢风起,蔫头耷脑的族旗忽然舒展身体,梦魇图腾荡起波浪,在迹棠眼中注入生机。
迹棠热泪盈眶,拳头击打在旗杆上,哽咽问:“你是不是也难过……”
泪水模糊双眼,眼前忽然出现一抹月白,紧接着挥出的拳头就被更大的手掌包裹住。
迹棠眨了眨眼,眼泪掉下来,眼前清楚了些,她看向包住自己拳头的手掌,对方似乎不敢用力碰她,把她的拳头拢在掌心。她顺着手掌上的青筋看向月白衣袖,随即抬头,看到了眼前的人。
迹棠一瘪嘴,话还没说就先哭了。
宿尽舟明显慌了一下,轻轻捧着迹棠受伤的手,把人收进怀里。
迹棠一个劲往他怀里钻,委屈地哽咽。他心疼得不行,抬起右手放在迹棠脑后,手指微微收拢,无声安慰。
发丝霎时穿过他的指缝,和她的人一样软得不像话,长发勾住他的手指,脆弱纤细,他顿时动都不敢动了。
怀里的哽咽变成了难以抑制的哭声,宿尽舟用灵力把两人护在里面,把浓重的尸臭隔绝在外,也把哭声包裹进灵罩里。
尸臭顿时消了个干净,迹棠抽噎着吸了吸气,闻到的只有宿尽舟身上清淡的木香。
她伸手抓住宿尽舟前襟,抬起头。
宿尽舟正低头看她,目光深邃而隐忍。
“师、师兄。”迹棠才勉强说出这一句就又想哭了。她分明不是什么娇气的性格,可看见宿尽舟就很委屈。
“嗯。”
她听师兄应了一声,随即便见宿尽舟施展出净水诀,开始给她把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洗净。
这不是宿尽舟第一次给她擦眼泪鼻涕了,她以前还觉得不好意思,现在倒能乖乖任他擦,还配合着歪头侧脸。
宿尽舟给迹棠擦完,低下身温声问她。
“先去树屋?”
迹棠点点头,她哭完才觉得乏力,站上飞剑后就从后面环住师兄,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在了师兄身上。
“师兄,你怎么来了?”
宿尽舟抓住她手臂以防她掉下去,操纵飞剑进入林中。
迹棠回魇族后他一直没走,这些天已经把魇族周边地形摸了个透。他御剑躲开魇族设置在外缘的巡逻点,带她往树屋飞。
他拍拍迹棠手臂道:“我过来看看你。”
迹棠眼圈又红了,她使劲闭了闭眼,把眼里的热意压下去,满是鼻音说:“你真能折腾,这里和溯玄宗离得多远啊!”
她耳朵贴在宿尽舟后背,感受到微微地震动,“不远,舟舟飞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