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进了屋,见着芽儿正懒懒地躺在大迎枕上,手中卷着一轴,眼神却是空空的,不知在想什么。
“看呢!”我眸中一涩,心中闷闷的,但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说话。
她一怔,见到我,杏眸弯弯笑了开来,因为几日来的休养,面色渐渐红润,似新桃放蕊,只是,眉若轻烟,忧愁郁结,仍是浓得化不开。额头那包着的白布突兀地敛住了这十分的秀色,她其实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可惜这额头的疤痕……
“不过胡乱看看罢了,哪里看得懂几个字。”她娇柔地轻轻一笑,很有几分病西施的可人。
我收起心底的落寞,慢慢在床沿边坐下,心疼地握住她的手,“今日觉得可好些?还疼吗?”
“好多了,多亏了小姐的照拂,吃得好,又有人伺候,样样都是好的。”她被我握着有些受宠若惊,青丝纤垂,包裹着楚楚绯红的面颊,喏喏地回着。
她是刚刚从二等提上来的,性子温和,从前我也并没有怎么注意,如今看来,倒是个美人胚子,听说已经许了一户很不错的人家,如今这样,不知道人家会不会……这样想着,口中的语气更加温柔:“说什么傻话,你是我身边的,这次也是受了我的连累,我自然要照顾好你。”
“小姐折煞奴婢了,奴婢不敢当。”她惶恐地连连摆手。
我心中又是哀叹,这件事儿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补偿这丫头,虽然已经命人送了钱财到她的老子娘那里,可终觉还是愧疚,毕竟也是为了护住我的安全才受了伤,且还是伤了脸。
“你放心。”流云看出我的伤怀,走过来,安抚地接过话茬:“午后,厉嬷嬷就会过来了,你这里只一个喜鹊照应着,小姐实在不放心,厉嬷嬷过来了,也就好了。”
“这怎么敢当。”芽儿惊诧地粉唇微张,似羞还怯,漆黑水润中带着晶莹:“厉嬷嬷可是夫人身边得力人,哪能来伺候我呢,可别误了夫人的正经事。”
“你又说傻话了不是,我们小姐是如何宽和的人难道你不知道,你这次受伤,小姐决计不会轻待你的。”流云首先发话,柔柔地抚了抚芽儿的肩头,似乎意有所指地看着她。
芽儿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十分明白,我冲着流云摇了摇头,继续安抚芽儿:“实在是没法子,我必须要回府了,三婶娘临盆在即,我不回去实在说不过去,你放心,你这里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你且安心养伤,等到好了,再接你回来。”
“小姐。”她突然大声唤住了我。
“恩?”我狐疑,和流云两个均是认真地看着她。
可她却迟疑了,双眸如水,似盛着薄薄的雾气,好一会儿,才苦笑着开口:“小姐,等到奴婢好了,是不是就不能伺候您了?”
“你说什么傻话呢。”我轻舒一口气,我知道她的顾虑,因为她脸上疤痕不小,有碍观瞻,所以怕到时不能伺候我了。“等到你好了,你还是我的大丫头啊。”
“是啊,你是为了救主子才受的伤,这事儿全府都知道,没人会看不起你,大家只会敬着你。”流云斩钉截铁地说着。
她这才哭着笑了。
回厢房的路上,我和流云都是默默不语,心事重重。
“小姐。”流云试探着看了我一眼,忐忑不安地开口:“小姐将芽儿再留在身边合适吗?”
我眉头一皱,坚定了摆了摆手:“不留在身边难道送她回去,你刚才也瞧见了,她心中难道没数么,就这个模样回去,八成亲事是黄了,那是要赖在娘家一辈子了,难道家里还会有好脸色给她,她就是心里清楚,才宁愿留在府里。我不能不管她。”
“小姐心慈,我是知道的,只但愿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不要携恩,生出别的心思来。”流云忧心忡忡地念念有词。
我自然明白的她的意思,只是她一直是个懦弱软绵的性子,我更加不忍心让她回去。且流言猛于虎,若我这头让她回去了,外头别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呢。
我原本也是想着在这山里住个十天半月,甚至个把月再回府,可是三婶娘临盆在即,我还在外游山玩水总说不过去。于是,待到厉嬷嬷过来稍稍交待了几句,也就启程下山了,都未来得及与墨誉告一声,但是据我所知,在我身边正有他的暗卫护着,不肖半日,他也就收到消息了。
虽然紧赶慢赶往回赶,到底还是没来得及,等到我入了叶府,刚到二门,就看到眉儿,浮珠几个都已经在廊前翘首以盼,见了我,匆匆忙忙向我围了过来,“小姐,小姐,你可没事吧”
“就是啊,吓死我们了!”
“怎么好端端的会遇上流民!”
“幸好遇到了小靖王殿下,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三人并不知道我的真实遭遇,七嘴八舌地吵吵着,浮珠更是上下其手将我全身摸了个遍,恨不得称一称我的骨头有没有缺斤少两。
“好了好了。”我哭笑不得地胡乱摁住浮珠的手,笑着安抚大家,“有什么事儿我们回了院子再说吧,啊,你们看这闹得,还以为打翻鸭船了呢!”
流云听了也是忍不住抿嘴偷笑,“大家放了心吧,小姐很好,一根头发丝儿都没少,我也无事,就是芽儿受了些皮肉之苦,不过,修养些时日也就回来了。”
说到这儿,大家也就嘻嘻哈哈拥着我往回走。
“府中如何?”我随意地看向眉儿问。
“啊呀,对了。”浮珠一拍脑门,面露急色,“忘记告诉小姐了,三夫人快要生了,稳婆都已经入府快个把时辰了。”
我听着,不由得心中一抖,脚上步子跨的更大了,身上更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竟是莫名的兴奋和激动,嘴上也是叨叨不停地问,“那现下情况如何了,母亲可是过去了?没什么问题吧。”
“不知道情况如何了,反正都过去了,就是老夫人也去看过了。”眉儿急忙应着我的话。
也是这个理儿,她们几个都是未出嫁的丫头,又不好往前凑的,怎么知道那边的情形,就是我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就去问,不合规矩,但是过去问候一下,告诉别人我是关心的,还是需要的。且古来女子生育就是鬼门关转一圈儿的大事儿,我还真十分担心。
我也来不及回去换衣裳,直接去了三婶三叔的希宜院,堪堪靠近,就看到上了年纪的婆子跑进跑出,也不带看人,走路像刮过一阵风,可见院子里该是如何的兵荒马乱了。
果然如是,院子里只闻得乒乒乓乓各种声响交织在一起,我走了进去,竟是无一人来得及理睬我。
“啊呀,玥丫头回来啦。”大伯母站在正屋门口,不知与丫头俯首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她眼尖,眼光一撇,就看到了我,连忙扯着嗓门眉飞色舞地唤我。
继而,门帘一掀,出现了母亲红通通的眼眶,带着疲累悸动的水色,望着我闪着欣喜的光泽,满腹的牵肠和挂肚。
“母亲,大伯母。”我压抑住心中猛然悸动,规规矩矩地向两人行礼。
“啊哟哟,总算回来了,你真不知道,那日听说你遇到了流民,我们多担心你,阿尼陀佛,总算有惊无险,回来就好了。”大伯母率先开了口,只闻得噼里啪啦声炮似的响,满面红润,却也看得出并不做作。
“多谢大伯母关心,让大家担心了。”我佯装感激,顾眸染色地轻轻应着,依恋地拉上了母亲的指尖,母亲并没有言语,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千言万语交织成眼中目光如炬沉重。
“是啊,妹妹受委屈了。”容瑶不知何时叶从里间走了出来,关切地看着我,眼底的温柔似水流淌。
“呵呵。”我淡然一笑,不动声色地避过她伸出来交握的手,“姐姐说笑了,何来委屈,师太待我很好。”什么叫委屈,这话说出来,又是遇上的流民,对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就有些引人遐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