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育泌把古逐月带进了帐篷,丢在了尉迟长阳的面前。
尉迟长阳在沙盘前抬起头,看着这个羔羊一样被随手一丢的瘦弱少年不禁一笑:“大首领可以稍微温柔些。”
“主君找他来做什么?”耶育泌假装没听到尉迟长阳的话。
尉迟长阳摆路摆手示意他出去,耶育泌也不多留,转身就走出了帐篷。
“我曾经有位朋友,”尉迟长阳走过来,扶起了古逐月,“也姓古。”
古逐月对他的姓氏并不是很敏感,但他猜,这个人这么说,一定是有什么故事想讲给自己听。
“你是谁?”古逐月问。
“我叫尉迟长阳,我的长生,就是你弄丢的尉迟醒。”尉迟长阳耶也没有多生气,这话换个语气来说,就十分容易被误解成是要找古逐月讨债。
古逐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的长生?”
尉迟醒点了点头,转身从一个架子上抽出个小木盒:“你们南边的孩子总有个小字,在身体不太好的时候有个小子能活得久点,不是吗?”
这事古逐月没听过,脸上也很诚恳地写着不知道。
“说是地下的鬼神,听见父母喊小孩子的小字,就会认不出生死薄上的命数已尽的孩子。”尉迟长阳耐心地解释着,“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这个身体不太好的小孩子就能多活那么一些时间。”
“所以尉迟醒的小字叫长生?”古逐月问。
尉迟长阳带着笑看他,过了片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不,不是,醒公子。”
“看来你跟他关系不错,”尉迟长阳笑路起来,显得慈祥而仁厚。
同样是君主,善于做派的李慎让人觉得他十分严苛而难以接近,尉迟长阳则更像是和你一起坐在火堆边烤肉的胡子大叔。会给你讲天南地北的奇闻逸事,会与你玩索然无味但又令人无端痴迷的划拳游戏。
古逐月突然意识到,这么好的父亲,从未真正陪伴过他儿子完整的一天。
靖和让胡勒背负的,除了国家屈辱,还有亲人分离。
“不是,是醒公子仁厚。”古逐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夸他,只能捡了个比较通用的词。
一个人脾气好可以夸仁厚,没主见也可以夸仁厚,好欺负还可以夸仁厚。仁厚这个词,在他们奴隶群里是已经传烂了的词。
“仁厚。”尉迟长阳仔细地思索着这个词,过了片刻,也许他是觉得十分满意,所以笑了起来,“希望你不是说他过于软弱的意思。”
古逐月尴尬一笑,他当然你不敢说尉迟软弱,并且按尉迟醒地宫里的行为来看,说他软弱绝对是不够了解他。
“胡勒王找……”古逐月想了一下该如何称呼自己,“找末将有什么事吗?”
其实如果不是接二连三的事情,古逐月会想办法找到阿乜歆,然后回逐鹿林里去找尉迟醒的。
他看不太懂国家之间微妙的关系,但他知道,尉迟醒没了消息之后,除了一场毫无意义虚张声势的问责,再也没有人真的要去寻找尉迟醒。
连站在自己面前的胡勒王也是。
“不是我找你。”尉迟长阳说,“是我一位很敬重的先生要找你。”
“他人呢?”古逐月不知道会有什么让胡勒王也很尊重的人,要来找自己。
尉迟长阳想了想后说:“已经仙逝了。”
“仙逝?”古逐月仔细品着仙逝这两个字,觉得尉迟长阳或许是要自己来祭拜谁,“胡勒王是要找个姓古的人来祭牌位?”
不能吧,那不是命都要搭在这里了。
“你倒是有趣。”尉迟长阳笑了出来。
尉迟长阳放松的神色突然收拢,脸上的线条在表情变得严肃的时候也凌厉了起来,古逐月终于看出了几分高位者的姿态。
但这个高位者,学者南方的礼仪,把双手交叠在胸前,对着古逐月这个方向长拜了下去。
古逐月心下一惊,又想后退一步。
“程先生。”尉迟长阳说。
古逐月这才明白了过来,他是拜这个程先生。
还没放松多久,他突然又想起来了些什么,这个先生,不是仙逝了?
古逐月连忙转身,看着这个让尉迟长阳十分尊敬的人。
他穿着一身烟青色的布衫,衣摆下纹着寥寥几瓣莲花,在他举步的时候仿佛迎风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