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羡听得秦厉的言语,否认的摇摇头。
“哎,你这娃娃,这是什么话?千般仇恨,万般不甘,何苦出此诅咒之语,再说了,你看你对面那个女娃娃,水灵灵的,端的招人喜欢,就算是她凶了点,不好说话了点,你也该多担待下,男娃娃就应该有个男娃娃的样子嘛。”
秦厉只微笑,笑中带着些不在乎,眸子却是涩的:
“打住,你左一个娃娃,右一个娃娃的,说的我头都大了。好,撇开我和她的恩怨不谈,我说的怎么就不对?刚才那几拳头,我倒想起些事儿来。我记得我在摩苏尔打仗,然后被人害的启动了炸弹,紧接着我就做梦一样的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鬼地方,还在那鬼地方见着了两个女鬼,我记着其中一个女鬼跟我说,我已经死了,我也是鬼。”秦厉的思绪飘忽在那个恐怖的梦里,眼里带了些许迷茫:“我本来觉得那是个梦,可是现在又到了这里,这太真实了,怎么都不像是梦。”
他转向垂头不语的死对头,言语间带着几分癫狂:“梁疯子,你说我都见着女鬼了,怎么不是死了?再说了,你瞅瞅你,这衣服,这模样,还有刚才那些进来的女人,还有这个男人!我想了,不是这些人在故弄玄虚演戏给我看,就是我遇到了什么不可解释的事情。你也是有判断力的,反正我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人活着就是一场梦一场梦的做,没想到这死了也一样,生前功德好的,就被领着去好好投胎,我生前杀人多,当个孤魂野鬼也正常。我只是没想到,当了鬼,竟然还能遇见仇人,还得不要命的打打杀杀,也是有点没意思。”
独孤羡偷偷窥向那端坐的女子,梁风将纤细的食指一下一下敲在桌上,似在玩味这位老对头的只字片语,她面上虽然平平的看不见表情,但手上的节奏却显得杂乱无章,尤其在这空气突然寂静凝结的时候,一声一声的响着,似乎暴露了这位妙龄女郎的心境,只听得人心烦意乱。
独孤羡看着这二人从初见面的剑拔弩张,忽地变成如今这副默然相对的架势,心下暗忖: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忽然给他俩摊了牌,这对冤家真不见得会买账。都是煞气逼人,前世罪孽深重的主儿,刚刚在二人斗得胶着之时,他已经掐指细细算过他们前生的纠葛,不由感叹造化弄人。怪只怪老朋友会挑人,从这二人能力上来说,单挑任何一个都可担此重任,无论是八字五行,还是前尘后缘,这两个冤家都是不二人选,然而如果让他们二人,变成像牛头马面那样的千古好搭档,只怕这目标还远在天边,少不得跋山涉水一番。如果草草给他们讲一下前因后果倒也不是不行,可他担心的不是别的,这二人以后需要面对的可不是凡间那些脆弱如纸的血肉之躯,他们要走的路,荆棘丛生,凶险无比,如不能齐心协力,势必要铸成大错,如果这么放手让两个小冤家去领了差事,到头来事儿没办成,也许还要葬送两个可以改过自新的亡魂去当炮灰,如若这样,他独孤羡才真的是作孽深重,还不如现在就直接打发两个冤家去地府,该受什么受什么去。
独孤羡心思一转,当下改了主意。大袖一抹,立刻换上一副青面獠牙的丑恶模样。声如洪钟,怒道:“秦厉,既然你已勘破,那便无须多言。现在遣你二人自去等着,待轮到你们头上,便随鬼差,去我阿鼻地狱还了业障罢。”
话音刚落,四周景象飞速旋转,二人从雅致的内室,忽的被卷到了一片荒凉大地上,入目之物,不是面貌狰狞的恶鬼,便是剥皮剜骨的酷刑场面。刚刚那些漂亮温软的小丫头,全都变成了兽头人身的丑陋怪物。
梁风先是下意识的四下环视,接着便闭上眼睛,紧握着拳头,面如白纸,似是在逃避这见者胆寒的恐怖场面,但就算这样,她也把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强自坚持着,不让自己露出害怕的模样。
秦厉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在不停变换的幻像中怒吼道:“好,好,终于来了。老天爷,我秦厉虽然没命活着,但是小爷我敢作敢当,要杀要剐随便来吧,小爷我受得住!”
“嘴这么硬,看你到了大堂怎么说,到时候判你什么你就是什么,到了下面还债的时候,你可别求爷爷叫奶奶的叫人笑话。”
大袖一挥,乾坤倒转,飞沙走石。秦梁二人立即陷入重重黑雾中,被劲风刮得睁不开眼睛。二人在这番天地惊变之下,似心有灵犀般下意识的寻找着对方。
独孤羡见到这番举动,心下一松,天边立刻透出些许金光来,那劲风也立刻刮得弱了。他意识到变化,急忙闭上眼睛,调整心境,天地再次陷入可怖黑暗之中。
如此这般,不知过了多久,秦厉觉得自己的腰断了一样的疼,他咳嗦了几声,恢复了几分神志。想要坐起身来,却觉得身上似压了千斤重。秦厉睁开眼睛往自己身下瞧去,却是那狭路相逢的冤家,正趴在他肚子上,巴掌脸挨着他的八块腹肌,她的头发被狂风刮开,羽扇一般的铺在脸上,发丝的缝隙间隐约可见她端丽的下半脸轮廓,睫毛不时动动,似乎随时都要醒过来了。尤其是她的一只手,刚好搁在他不可言说的部位上,时不时的还要动一下,抓得秦厉差点起了生理反应。
秦厉侧开身子,想要避开梁风的那只抓来抓去的手,梁风却好似被弄疼一样,喏喏了几声。秦厉叹了口气,犹豫半晌,还是将她扶靠在自己怀里。
梁风的眼睛动了几下,彻底醒了过来。
“这是什么地方?”她连说话都有些困难,一转眼,看见自己被那死对头抱在怀里,立刻强打了精神,抬手便要打,秦厉皱眉,一个小擒拿手,不废任何力气的抓住她纤细的小臂:“疯子,还没闹够?你好好睁开眼瞅瞅,这是个什么地方!”
狭小的空间里,唯一的光亮是铁床缝隙里隐隐透露进来的强光,梁风的双目反射性的躲避着那强光,双目被耀得眯成一条缝儿,她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那番恐怖景象,又看看四周,这地方看起来是个老旧的牢房,整个房间不过几步见方,没有桌椅摆设,更无水米日杂,墙上透出极暗的铁锈色,不知道是墙石的本色还是沁了血,唯一不错的是味道还算小,比起一般的牢房来说,没有那些粪尿的恶臭,梁风把小臂支起来,想要挣脱身后的男人站起身,不想刚一动,彻骨疼痛便汹涌袭来,牵得浑身肌肉都在痉挛。
“别动!你受伤了!”
秦厉制住她肩膀,语调虽平静,双手却似铁钳一般,钳得她动弹不得。
“我,咳咳咳,呸”梁风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嗓子一阵腥甜。
“这是哪门子监狱啊?禽兽,刚才我我记得,好像看见阎王殿了?”她气息不稳的说着,浑身冰冷,呕出一大口血来。
秦厉迟疑了片刻,便将她彻底抱在怀中,搂得严丝合缝。梁风并未挣扎,她知道自己现在体温急剧下降,迫切的需要温暖。她贪婪的汲取着身后这个男人身上的体温,嘴角扯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呦,秦大军官,你现在不想我死,也不觉得我脏了?”
秦厉冷道:“我刚刚探了你脉搏,每分钟132下,你体温在急剧下降,心跳也不稳定,很有可能受内伤了。为了你自己的命,烦请你别乱动,免得肋骨断了,插中哪块内脏,到时候你可就真的要去找那阎王报道了。”
梁风的身上无处不剧痛,神情却十分潇洒自得:“你说我有心跳?你没摸摸你的,难不成,咱俩还活着?”
秦厉的眼神亮闪闪的,眉宇间有着前所未有的自信:“管他死了活了,过一天赚一天。”
梁风呕出的血液顺着脖颈滴落到她的衣领中,在她的脖颈上划过一条炽热的轨道,她颤抖的伸出手来,朝着脖颈抹了一把,笑靥如花:“也对,管他是人是鬼,这颈子里的血还是热的。禽兽,你可别后悔,我要还有命出去,还是要弄死你的。”
“那我也告诉你一句。我秦厉不杀俘虏,有一天,你会堂堂正正的被我正法。”秦厉正容敛色,毫不客气的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