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官儿,恭喜啦。以后我是鬼差,你也差不多。还有啊,要是不想在那人间干了,到我们鬼界来找个差事,那也是不错的。你考虑考虑”马面的长脸凑得近了些,身上的幽冥寒气立刻汩汩的散发出来,金钟罩一般的将梁风裹了个严实,冻得她鼻头发红,立刻打了几个喷嚏。
牛头见马面去讨好面容姣好的梁风,心下立刻生了几分醋意。便伸出铁疙瘩一样的大手,一下一下的把马面往后拉,嘴里还嘀咕着:“你这家伙,人家刚刚加封,还没有神力,你小心把她冻坏了!”
独孤羡也不管这二人如何胡闹,他挥动大袖,将那卷轴往空中一抛,又一个横劈,那卷轴立刻化为两团金光,独孤羡周身的清气随着他法力的释放渐渐汹涌聚集,金光炽烈,晃得秦梁二人睁不开眼睛。马面和牛头在一旁看着,急得直跺脚,嘴里拼命的催促着:“独孤爷爷,使不得,使不得!您往回收点!悠着点您悠着点,哎呦喂!”
独孤羡丝毫不理会两个鬼差声嘶力竭的嚎叫,将两团金光朝着秦梁二人身上一打。秦厉闷喝一声,只觉得周身无一处不痛,仿佛有个刽子手,拿了把剜骨剃肉的尖刀,将他周身的骨肉肌肤寸寸磔碎,又将那炽热如岩浆的热流一股脑的倒进自己身体里一般。他闷喝了几声,痛得瘫倒在地。意识恍惚间,他拼命的抬头往身边瞧,见梁风抱着身体,羊癫疯发作一般的痉挛着,看样子她的情况并不比自己好多少。
独孤羡右手结印,催动真言,那些金色的光越发的刺眼灼热,几乎是呈吞噬之姿,将两个人团团包裹。随着独孤羡口中的真言念动速度的加快,秦厉和梁风的痛感也飙到极致。两个人都不想鬼哭狼嚎的叫唤,所以便极有默契的狠狠闭着嘴,几将银牙咬碎,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牛头和马面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不是没见过给凡人加持法力的,可从来没见过这么个加持法。仙魔不论,刚刚那个卷轴乃是天帝御旨。那物事儿是以苍雄大仙儿的万年槐皮为册,以金乌火羽为笔,沾了火池的噬魔焰一笔挥就的圣物。无关者碰不得,魑魅魍魉沾不得,凡人更是近不得。那两个小娃娃凡胎肉骨,自然柔弱得抵挡不住这天地圣物的力量,那独孤羡以他的水行仙法,化解这其中的霸道热力,又将化解过的法力一股脑的打到两个凡人身上。虽然经过化解之后的法力已然十分温和了,但两个凡人依旧是苦不堪言。然而因为消耗太多,这独孤羡也比他们好受不到哪儿去。更何况这老儿一看就是刚刚受了伤的,一会儿还要下去历劫,这么一番折腾,这家伙的前路还真是堪忧。想来独孤羡也算是阎君宿敌,灭了便灭了,然而他二人想破脑袋还是不明白,这老儿耗尽仙力,如此锲而不舍兢兢业业,到底图了个什么。
正想着,忽闻独孤羡大喝一声:“收!”
包裹着秦梁二人的金光渐渐变小,直到化为两个菱形的黑色纹身,深深的烙在二人的后脖颈上。
梁风觉得身上的痛感已经消失,大汗淋漓之下,一种久病初愈的轻松感渐渐充斥着身体,她喘着粗气,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独孤羡压抑着喉咙里的腥甜,优雅的盘膝坐定,闭目调息,莹白的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高贵模样。小玉王冷眼看着他,眯细的狐狸眼里闪烁着精光,他看了看已经晕厥的秦厉和他身边那个虚弱得站不起身的女人,嘴角牵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牛头君见一切都已经结束,便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道:“小玉王,这个我看独孤上仙这法也做得差不多了,不如我们快些行路吧”
小玉王伸出手掌,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径直走到梁风面前。
和司鬼那双沉香色的眼珠不同,他的眸子是漆黑的,面部的线条称得上刚正有型,然而飞扬的眼角给他的整张脸增加了不少阴柔魅惑,他鲜红的薄唇似刚刚嗜过血,映得发色如夜。饶是不认识,梁风也晓得,这必然是个一等一的厉害人物。正如羚羊天生惧怕食肉的豺狼一样,那两个鬼差虽然面目丑陋可怖,但见了这俊美如天神一样的男子,立刻变得胆小如鼠,一副担惊受怕的窝囊样,哪有半分冥界鬼差的威仪。
小玉王冷冷的瞅着梁风,终于开了口:“这么点疼都受不了,还当什么寻玉吏。”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听起来更是让人胆寒。
梁风咬牙从地上爬起,眼神陡然犀利,发狠的回瞪着他。
狐狸眼中染了冷酷的笑意,靠得更近了些,不慌不忙的俯低身子,邪魅的俊颜在梁风的瞳孔里渐渐放大。他出手如电,修长的手指一把掐住梁风的下巴,吓得身边的牛头马面肩膀一耸。梁风觉得自己的骨头又一次剧痛起来,这男人看起来并不怎么壮实,可力气偏偏出奇的大,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下巴被这恐怖的男人钳得死死的,动都动不了。
“阿玉,我们该走了。”独孤羡闭着眼,缓缓舒出一口气,素白的衣袂被风吹起。
梁风咬紧牙关,毫不畏惧的回看着他。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那男人松开铁钳一样有力的手,眼中的冷酷渐渐消散。他哈哈一笑,又是一副悠闲慵懒的模样,边笑边摇头:“太弱了,太弱了。这可怎么办呢?”
他冲着独孤羡笑道:“阿羡,就这么两个东西,怎么下去抓鬼啊?”
梁风被他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脑子发懵,一听他这样说,立刻反射性的问了一句:“抓鬼?”
小玉王的狐狸眼里映着看好戏的戏谑,一改刚才的冷酷,笑容灿烂:“对啊,抓鬼,抓恶鬼!不然你以为,以你们两个人的罪孽之身,把你俩从成千上万的行尸里选出来,是要让你们到天宫里坐着享福去?”
梁风皱了皱眉,没有接话。
“这便对了,本王最讨厌大惊小怪的做派,遇见什么事儿先怕一下,端的叫人瞧不起。”
小玉王用揉搓着两根手指,盯着梁风看看,又盯着秦厉瞧瞧,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忽然两手一拍,狐狸眼亮晶晶的:“有了!就这样罢。”
言罢还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左手结印,右手朝着梁风头上一指,道了一声:“起!”
梁风只觉一股劲风袭来,黑雾为纱,牢牢的将双目双耳裹住,她捂住脑袋,觉得头上的血管血脉喷张,随时要爆开一般。接着头顶一阵清凉,她睁开眼,看见那双差点掐断自己下巴的修长素手,正按压在自己额头上,狐狸眼口中念念有词,她所有的疼痛伴随着他的咒,渐渐烟消云散。
小玉王满意的看着梁风,道:“这便好多了。”
又走到那昏厥在地秦厉身边,见他酣睡如婴孩,便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番,神色里冒出些惊讶。他转头看着白衣如雪的独孤羡,竟然发现这老儿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也在若有所思的看着酣睡的秦厉。不由忍俊不禁,低头回味一下,又摇摇头,爽朗的大笑起来。
小玉王指着翻了个身,挠挠肚皮继续酣睡的秦厉,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阿羡,这可是你干的好事儿啊!瞧瞧你都做了什么?”
梁风看着他们诡异的互动,立刻紧张起来:“他怎么了?你们怎么他了?”
小玉王擦了擦眼角的泪,对梁风说:“女娃娃,你还不知道吧,刚刚独孤老儿给你们灌顶的时候,不知道吃错了哪门子的药,把你这个冤家的脑子也给抽出去啦!”
“什么?!”
这下连牛头和马面也惊了,两个人在一旁嘁嘁喳喳的立刻议论起来。
“你说什么?他他没脑子了?那岂不是岂不是”梁风面色发白,说话也结巴起来。
“女娃娃不必惊慌,他只是失却了部分记忆罢了。”独孤羡老神在在道。
小玉王的狐狸眼笑得飞起来,看起来含情脉脉的,吓得牛头和马面抖了一抖。只见他左手结印,右手向着秦厉一招,道了声“起!”
那秦厉立刻如常人一般,从地上缓缓爬起,又乖乖站定,一步一步的朝着小玉王走过去。然而梁风看他面色,却发现这家伙竟然还在酣睡,连鼻涕泡都快吹出来了。
马面在一旁啧啧称奇:“莫非这是赶魂术?想不到小玉王也会个一招两式,阎君不说这是我们地府的独门秘籍吗?”
牛头飞快的翻了个白眼,虽然知道因为身高差的原因他这个傻乎乎的拍档根本看不见。幽怨的小声嘀咕道:“你也不好好看看,这两个哪里是我们赶的木头,借尸还魂还差不多。”
这厢抱怨着,那小玉王却翻动手指,指间似缠了千万重丝线,牵动着秦厉也走得人模人样,配合他面部酣睡无邪的模样,当真是诡异至极。看得一旁的梁风心惊肉跳,头皮都炸起来了。
只不大一会儿,秦厉便走到了他面前。小玉王张着手指,满意的看着秦厉比自己还要高的肉身,眸子中包含着对这尊美好肉体的由衷赞叹。他将食指一动,秦厉便缓缓放低身体,梁风看着他的膝盖触碰在地上,顺从的将头缓缓低下,似一头待宰的羔羊。想当年这个老对手被黑道仇家寻得,关在车里百般折磨九死一生,他竟也没有求饶喊疼,后来他顺利逃脱,仇家提起这个令其恨极的秦厉,居然也是由衷佩服,丝毫也没有丢掉其雇佣兵的面子。如今看着他就这样跪伏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任由其污蔑摆布,梁风觉得这场面无比的刺眼不堪,忍不住在一旁低低唤了一声:“秦厉!”
小玉王将手指轻轻放在秦厉的后脑,上下左右的探索了几下,忽然眸色一沉,接着将手指向下探去,好似要挖什么东西一样,硬生生的从秦厉的后脑里取了块儿东西下来。
秦厉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剧烈的战栗着,梁风紧紧盯着他的脸,却发现这家伙在这样的情境下,却依然在甜睡。
小玉王凝视着手中的那一抹白色,口中啧啧称奇:“不说他前生是个驰骋疆场杀伐决断的命格吗?怎还长了这么个东西。反正这反骨于他的差事无用,不如让我用这个东西来,给这小娃娃捏个兵器何如?”
不待众人回答,他五指成拳,轻轻一扣,那白色的骨头便如烂泥一样,眨眼功夫便成了一堆残渣碎屑。小玉王略一沉吟,将大袖一甩,一番眼花缭乱之间,手中立时多了一把通体漆黑的扇子。
牛头和马面直勾勾的盯着他手中的扇子,眼里都是惧怕和崇拜,在一旁拼命鼓起掌来。
“这个甚好,便叫做九地弑煞扇吧,拿去了当个防身的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