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皇宫与帝陵所在承台山遥遥相望,一东一西,承台山间的晨钟暮鼓,日日都会敲打在皇宫诸人心上。
宫中除了尚在世的太皇太后及皇太后,其余的妃嫔皆是皇上的女人。
这些女人每日听着自承台山传来的钟鼓声,或晨起或入眠,日复一日。
若不得皇上宠幸,那日子过得更是寂寞。
皇宫一隅,一扇大红漆门气派非凡,上“合欢殿”三字,一看便能猜出曾经的辉煌。
只是再高大威武的殿门,若门前来往稀疏,宫殿主人久不被皇上宠幸,那也会现出几分零落。
此刻日落西斜,已是暮夜时分。
合欢殿的大门本是紧闭,但伴随承台山一声鼓音,那门忽然“吱呀”一下从里头打了开。
一个梳着背头的老嬷嬷探了探脑袋朝门外望了两眼,随即又回头小心翼翼关了门。
“嬷嬷,外头有金威卫巡逻吗?”
有个年轻的宫女掀开大殿的帘子自殿中走出,见老嬷嬷回返,遂站在廊下搓着手呵着热气问老嬷嬷。
老嬷嬷摇摇头,指指外头又摆摆手,呜呜啊啊的道:“回。。。彤儿姑娘,外头一个。。。人也没有。”
老嬷嬷说话并不清晰,还有些咬舌,但彤儿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彤儿听到外头没人不由拧起眉头,自言自语了一声,“难道有事耽搁了?”
彤儿声音极低,老嬷嬷并未听清她说的什么。
老嬷嬷正有些不解,便见彤儿转身撩了帘子欲进殿,只是不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抬眼瞧了瞧夜色又对老嬷嬷道:“天色不早了,嬷嬷且去歇着吧,等下许是皇上会来咱们宫里,嬷嬷若听到动静,无需过来,有我伺候着主子便好。”
老嬷嬷闻言忙垂首依旧用呜呜啊啊的声音连应道:“谢谢。。。彤儿姑娘,老奴。。。老奴这便歇着去了。”
老嬷嬷是殿中的洒扫嬷嬷,也兼着合欢殿的守门人,只是说话有些不大清楚,做事也有些慢吞吞,在这合欢殿里并不受人待见。
但她却老实本分,又不爱凑热闹,因着这性子,合欢殿的主子梦贵人便将这守门人的任务交给了她。
毕竟在这宫中生活,最忌的便是口舌生非,尤其是这守门的,日日见过谁,看见了什么,全都要烂在肚子里才好。
老嬷嬷在宫中活了一辈子,自是知晓主子的用意,因而勤勤恳恳的守着门,主子的吩咐一律不敢懈怠,尤其是这大冷天的,不让她守门也正合心意,于是并不疑心,只顺从吩咐准备回自己住处。
早两年宁才人还未进宫时,他们的主子才是皇上的心头好,皇上一月里得有好几日是宿在合欢殿的。
只是在宁才人进宫后,他们的主子才渐渐失了宠幸。
从早前的一月侍寝好几回,到如今一月还不知有没有一回。
老嬷嬷打了个呵欠,心道八成是宁才人死了,皇上指不定会想起他们主子,只是,皇上要来怎的不提前让人来支应一声,让梦贵人做好侍寝的准备?
老嬷嬷有些想不通,但她只是个奴才,既主子的吩咐她岂敢不从,遂也不想这些有的没的,只捶了捶累了一日的酸痛腰背便要离去。
“还不来,还不来,我让他还不来。。。”
只她转身的瞬间,透过悬着的棉帘子,突然听到殿内传来一阵碎瓷声,接着便是声声责备,硬是将她欲出口的呵欠又压了回去。
“贵人噤声,”是彤儿的安抚声。
“噤声,噤声,难道在本宫殿里本宫说话还要这般小心不成?本宫何时日子过的如此卑微了?”
是梦贵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贵人,贵人,”彤儿不知如何安慰,“贵人稍安勿躁,他应是被事情耽搁了,这才久久未来。”
“好嘛,他走之前明明说最多五日回返,今日已是第八日了,还不见他露面,我这。。。我这。。。葵水。。。好些日子。。。怕是。。。怕是。。。”
“贵人慎言,慎言,”彤儿都快急哭了,一直试图让梦贵人镇定。
然而梦贵人如今迫切需要一个人与她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可她苦等的那个人却久久不至,这让她急的要发疯了,便有些口不择言。
这话不说则罢甫一出口,梦贵人也被吓了一跳,她忙左右瞧了瞧,好在是在自己寝殿里,左右伺候的也只彤儿一人。
“彤儿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如今那人不来,她能商量的唯有身边最亲近的侍女彤儿。
“贵人千万勿急躁自乱阵脚,”彤儿见梦贵人安静下来,忙蹲下身子半跪在梦贵人脚边,小小声的劝解,“即便是真的,月份也小,如今绣云宫的那位已经死了,奴婢相信皇上一定会回心转意的,说不准。。。”
彤儿凑近了梦贵人,附耳轻声道:“奴婢与太后宫里的福公公有些交情,明日奴婢就去寻他。。。”
殿内的对话声断断续续的,老嬷嬷在殿外本欲退避,但许是人人都有一颗八卦之心,明知有些隐秘不该听更不该问,但老嬷嬷的双脚就像生了钉子,硬是挪不开半步。
她此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梦贵人派她守殿门了,为何一月总有那么几回明明他记得关了殿门的,可第二日一早殿门却都虚掩着的。
她不敢问,只以为自己记糊涂了,前夜忘记关门。
可如今再想想。。。。。。
数九寒冬里,老嬷嬷硬是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就这半刻的恍惚,使得她并未发觉殿内的烛火忽然暗淡下来。
老嬷嬷只沉浸在一阵又一阵的惊恐里,在宫内浸淫一辈子,老嬷嬷十分清楚,梦贵人这事一旦被皇上知晓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连带着他们这整个合欢殿的奴才,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老嬷嬷越想越后怕,甚至她都未发觉身后不知何时窜出一道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