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威卫那里回来,腾婴好几日都未曾外出。
许是梦贵人死的不大光彩的缘故,宫中诸人得来的消息大多是合欢殿失火,梦贵人横死火场。
但有心之人只要打听一下便知合欢殿的那场大火有些诡异。
好巧不巧宫中正在闹鬼,这鬼魂便是数年前死于大火的林太妃。
于是便有人将两者关联起来,有说梦贵人素来骄横跋扈,实难说有没有在言语间得罪过林太妃。
这才有了林太妃放火烧死了梦贵人,所以梦贵人的死也是林太妃的魂魄为之。
这些传闻怎么听都像是无稽之谈,但架不住宫里有人信。
所谓身立正心无惧,但在这宫中有多少人立身正呢?
疑神疑鬼,宫中各殿开始人心惶惶。
唯有腾婴,她是亲眼见证过梦贵人的身死之状的,亦知晓梦贵人的真正死因,对于宫内传来传去的林太妃魂魄杀人之说开始不过嗤之以鼻,但后来随着传闻越盛,她越发觉得这传闻背后怕不是另有目的。
心中装着事,明知这些事非她一个小小的永巷令管得了的,但她仍旧是夜夜不得安眠。
朔日之夜,外头并无月色,但因白雪深覆,整个永巷浸在一片白茫茫里,巷子口悬着的灯笼发出细黄的光,忽明忽灭。
夜虽寒,但腾婴仍是披了衣出门。
至于为何要在此刻出门,皆因她突然想起那个发疯的宫女妘裳。
前日她曾问过小葱儿,据说妘裳已经好了许多,夜里多数时候并不闹腾,只白日里偶尔还会发癫。
白日里永巷人杂,人来人往,腾婴并不方便去为妘裳看诊,索性她此时也睡不着,于是便想着不如去妘裳那里看上一眼。
前些日子因为得罪了太后那边的人,她这永巷令的头衔虽未被撸掉,但今时不同往日,她的日子并不如从前般舒适了。
就比如从前阿不只需伺候她不用干杂活,而今阿不非但不能时时留在她身边,且还要与寻常永巷之人一般挑水浆洗,每日从早忙到晚,她见阿不的时候都少了许多。
她心忧阿不,但阿不却反过来宽慰她,这难免让腾婴更下定决心,无论荆不言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东西,她都乐意奉出,只一样,荆不言必须帮她保住阿不。
阿不忙了一日,定然乏了,她怕吵醒阿不,并不敢发出声响,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
腾婴出了院门进入永巷,脚下的石板路虽被清扫过,但遇水仍是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霜,为防止摔倒,她侧身扶着一旁的砖墙缓缓前行。
腾婴心里想着事,手下的墙砖是沁入骨髓的寒凉,巷子口的灯笼暗的看不清人影,腾婴整个人都隐在了墙下的阴影里,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在这偌大的皇宫里生出几分安全感。
她走的极慢,巷子里极静,静到似乎只能听见她一人的呼吸声。
两旁低矮的石屋里黑漆漆一片,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沉的梦境里。
但是,敏锐的直觉让腾婴发现,除了她,仍有人在这凛冬的天里冒着严寒踏进了这片冰天雪地。
是谁?
那人虽打了灯笼,但全身却笼在斗篷里,两人相距并不远,可腾婴仍不能看清那人的模样。
而腾婴此刻全身又都被墙壁的阴影所遮,那人似乎也并未发现腾婴的存在。
那人四顾观望,须臾才转身离去。
随着那人远去,腾婴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她微眯着双眸注视着那人转瞬而过的双眸,忽觉有几分熟悉。
于是她想也不想,忙不顾一切的跟了上去。
那人走的并不快,腾婴跟在后面,望着那人深一脚浅一脚走路的姿势,越发觉得见过此人。
再看那人前行的方向,腾婴心下的猜测更是印证了几分。
在这承天皇宫里,有几处最令人避之不及。
第一处便是腾婴所在的永巷,因永巷之人是这宫里最下等之人,谁也不想挨近永巷半分。
第二处是金威卫,但凡进去就没好事。
最后一处便是如今前头那人所去之地——长乐宫。
比之冷宫,长乐宫更清冷,更似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