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李天明背手站在窗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用蛊虫杀人。”
“这幻魂蛊能成,陛下也有一半的功劳呢。”
苏妃站在那,明明样貌未变,却多了几分妩媚,说话的声音和语气也和平时全然不同,语气轻佻又魅惑。
“这蛊可是情蛊,不论是谁与他交合,在他眼中都是心中那人的模样。就那么纠缠着,至死方休。”
“你猜你这儿子喜欢谁呢,是你那个放在心肝儿上的女儿。哈哈……啧啧,真是个讨喜的人儿啊,母亲讨喜,生出来的女儿也讨喜。”
李天明挥手打翻一旁高桌上的花瓶,“你用她的血练蛊了?”
“若不是陛下派人在望山,朝着她胸口射了一箭,臣妾也得不到她的心头血。”
李天明看向她,微眯着眸子,笑着问她:“你还知道些什么?”
“方媛当了这些年的靶子,她还真以为自己得了你的宠爱,殊不知啊,陛下早已对一人情根深种。那胡昭静年长陛下六岁,陛下费尽心思改了她的年龄,让她进宫,怎么不算一往情深呢?”
“狸猫换太子,她以为天衣无缝,不过是陛下放任她胡作非为罢了。只是,她应是未想到吧,那个被她抛弃的女儿,越来越像她。瞧瞧李凤鸾那眉眼,当真是像极了她年轻时的模样。”顿了顿,她盯着李天明的眼睛,慢慢说道:“若是,跳上一支花间蝶上舞,应是更像了吧。”
苏妃看着李天明额上暴起的青筋,笑得更放肆了,“只可惜,她的那支舞不是跳给陛下的。”
“刘瑕丽!”
李天明的一声怒吼并没有吓退殿内这个有些疯癫的女人,她眼中红得似要滴血,笑得愈发张扬。
“后来啊,你发现了,她的女儿比她更像是……”
“只只啊……”
刘瑕丽仰头大笑,“胡昭静做不回只只了,你逼她们母女相残,想让李凤鸾替你的只只活着,还是想将李凤鸾变成你的只只?胡昭静想反,你便逼李凤鸾反,胡昭静想要报仇,你便想让李凤鸾替她报仇。”
“十六年啊,整整十六年啊,她当真同十六岁的只只一模一样,聪慧果敢,那华殿也只有她敢闯,就像……”她突然偃旗息鼓,没了气势,低声说道:“就像十六年前,孤身进宫的她……”
“她怎么不会是只只啊……”
“她从来都是只只的啊……”
“深明大义,敢爱敢恨,怎么会变呢……”
“为什么变了,都变了,全都变了……”
刘瑕丽半仰着头,颈项似是断了般任由脑袋晃晃悠悠,她半张着嘴,不停地喃喃自语,她好像在空中看见了什么,目光突然温柔了起来,“只只阿姐。”
李天明如同雷劈般僵在原地,他的目光飘忽不定的搜寻着,大殿内的朱红屋脊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面上的肌肉颤栗着,“疯了,都疯了。”
刘瑕丽又恢复了往日那般的清冷模样,她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自行了断,你长期以血养蛊,也活不了多久了。我们那辈的恩恩怨怨到此为止吧,放过李凤鸾,也放过她。”
她垂首合上眼,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一句话,“李天明,只只已经死了。”
她是家中不受宠的庶女,自愿顶替了嫡姐进宫,不过是全一个求不得的愿。养在玉华殿下的上千蛊虫换得是儿子的平安,十几年的诵经念佛换得是心中人的如愿以偿。可到头来,爱人、儿子,她什么都没护住。
那夜,冷宫那间屋内多了一具尸身,就在胡昭静断气的那张床榻上。或许,对于刘瑕丽而言,这般便算圆满了吧。
乾清宫内的烛火一夜未熄,李天明坐在椅上,看着桌上的一张小像愣神。
那被磋磨的模糊小像说不清是当年的只只,还是如今的李凤鸾,七八分相像的容貌,怕是连她二人自己都分不清。
“恩怨……”
男人的手指颤抖着点在画像上女子的眉尾痣上,“明明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与你之间,竟是恩怨吗?”
幽幽烛火映着明黄的龙袍,那个坐拥天下的男人眼中满是寂寥。
“朕……不想你死的……”
“哪怕你对朕从未动过心,在朕心中,你永远都是那个张扬肆意的只只。可朕活不久了,若是朕先走了,你定会将朕挫骨扬灰的。”
他笑了笑,“那怎么行呢,死,朕也要与你同穴。”
“鸾儿带着他的小儿子去了吧,不然你怎会甘心先走呢。她像极了你,那小子也像极了他。缘分真是妙不可言,朕当年费尽心机促成了陈守诚的婚事,没想到朕同你的女儿竟和他的儿子又走到一处。”
“你看,若是有缘分的二人怎么都能相遇,陈守诚背信弃义,娶了他人,怎会是你的良配。朕同你做了十几年的夫妻,又怎会只是恩怨……”
小像旁的烛火“啪”的一声炸出几点火星,灭了。男人看着黯淡的小像,久久不语。
映在他肩头的烛光在晃动,可是殿内无风,烛火未动。
静了许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只只,朕……如你所愿,江山、意中人,朕都全了她。朕夺这江山,本就是为了娶你。太久了,朕都不记得了。”
“没留住你的心,也没留住你的人,朕不悔。”
男人望着桌上熄灭的烛火,目光变得凌厉,“她是你的女儿,她该替你走下去,说到底,是你先弃的她,怨不得朕心狠。”
中秋家宴人各去。
东宫的大火烧了一夜,李承业和李承慧的尸身连着焦木被丢到了护城河中。景仁宫的哭喊声沁了血般撕扯着圆月,直到日出时,皇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恍若无事。